發黃的葉脈飄落路薄手中。
緊張跳動的心髒終于抓到了實處,心跳聲慢慢平靜下來。
很久沒有仔細去這張書簽,他低頭看向手心陳舊脆弱的葉脈,依舊一眼就能想起它深綠又滿是生命力的夏天。
路薄撿到這片落葉,是在三中門口的那條林蔭路上。
——
暑氣燥熱的夏天,單單是蟬鳴,有時就讓埋頭寫試卷的學生們叫苦連天。
教室裡老舊的電風扇一旦扇起來,總是帶着細小的機械聲。
臨窗的同學把做完的練習報糊滿半個窗,勉強擋住午後耀眼的陽光。高考後半個多月,這層報紙上就沾上了薄薄的一層灰塵。
完美完成使命後,這些報紙即将被清掃幹淨。
“唉你看,這不是老周那節數學課上你畫的嗎?”
“還真是。”
領檔案的日子,教室裡的少年們三五成群地熱聊。
“唉,講台地下怎麼還有老班布置的周練卷子啊?”
“要不今天一人領一張回去,現在這年紀,就得努力努力再努力!”
班長學着班主任每天課前的标志語錄,故意作怪地搖了搖手上的試卷。
底下人瞬間哄笑。
教室裡布滿了平時讓人讨厭的點點滴滴,但放在今天,就連老電扇吱呀的工作聲都顯得令人懷念。
但這種懷念暫且還沒有轉化成多少懷戀,領完了檔案,沒多久人就陸陸續續走的差不多了。
“喂,許清也?”
班長數着剩下的幾份檔案,切斷耳機裡的旋律,撥通了電話。
“今天拿檔案,你該不會給忘了吧?”
“沒忘。”
左耳裡聽筒中的聲音與右耳中的現實重合,班長擡頭朝門口看去,許清也正站在門口,身上的白色T恤上還沾着一條灰痕。
她背對着陽光,靈動漂亮的鹿眼腫的不成樣子,揮手朝班長打招呼,勉強打起精神擠出一個笑。
“馬上各奔東西了,不想最後還給你們留個狼狽的印象。”
班長把檔案遞給她,剛想要開口,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就打斷了他的話。
手機在許清也牛仔短褲的袋子裡震動幾秒,她伸手按掉了聲音,拿着檔案在第一排坐了下來。
“高考隻是人生的開始嘛,何況你這回雖然有失誤,總體來說還是發揮出水平了的。這可是老班點頭的說法,不是我說的啊。”
班長顯然把她紅腫的眼眶歸咎于對成績的不滿意,還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老班不是常說,咱這正是努力的年紀嘛。”
“真不開心的時候别忘了老朋友,咱們寒假回江城再聚。”
許清也捏着裝滿檔案的牛皮袋,沉默了一秒鐘,擡頭道:
“我要搬家了。”
班長滿臉錯愕,還沒回過神來,許清也兜裡的手機又開始反反複複地響起來。
按掉第二個電話的鈴聲,她索性點了關機。
“班長……”
許清也纖長的睫毛低低地掩住了眸中的情緒,最終什麼也沒說。
“那個電話,不要緊嗎?”
班長忍不住關心地問道。
陽光已經不如午後耀眼了,穿過糊着報紙的玻璃,在課桌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光斑。許清也數着光斑,答非所問道:
“班長,我在這坐一會兒吧。”
“坐一會兒我就走了。”
半個小時後,她沉了口氣把手機開機,漫天的短信和電話瞬間湧了進來。
許清也轉頭看向窗外,陽光依舊照在走廊上,卻沒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走廊上空蕩蕩的,隻是偶爾有閑聊聲從樓梯轉角模模糊糊傳來。
“我的世界将被摧毀,
也許頹廢也是,
另一種美——”
手機鈴聲再一次唱到盡頭,她捏着手機站了起來。
少女纖細單薄的影子照在班長面前剩下的檔案袋上。
“班長,”許清也抱着檔案袋站到了門口,“謝謝你。”
她揮着手告别,語氣輕快地說着再見,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班長歎着氣開始撥剩下最後一個同學的電話,五分鐘後,送出去手裡的最後一袋檔案,終于拿出抽屜裡的鎖,準備離開教室。
“打擾了。”
一隻瘦削白皙的手撐住門把手,少年喘着粗氣,語氣抱歉:
“同學,你見過照片上這個女孩嗎?”
他淺藍色的襯衫被汗水沁濕了領口,小心翼翼地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照片。
照片裡的女孩靠着欄杆,擡頭看着遠處漆黑的夜空,隻露出半張模糊的側臉。
她身後的夜空中模模糊糊劃過一道流星,仔細看,還能看見對面那棟教學樓上挂着的高考沖刺加油的橫幅。
“我有重要的東西想要給她,如果你見過,可以告訴我她在哪嗎?”
少年的語氣懇切,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半蓋住他的眉,漆黑的眼瞳中寫滿期盼和焦急。
他右手拎着的袋子滴下一滴透明的水珠,小半袋半化開的冰塊裡塞着一瓶裝着某牌牛奶的玻璃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