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裡的電話忽然響起，翻出手機看到來電備注，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抓着手機走進了樓梯間。
“喂，爸。”
許民輝輕嗯了一聲，他跟女兒說話一向不繞圈子，開門見山地問道：
“小乖，平時不聯系爸爸就算了，怎麼出事了也不跟家裡說一聲呢？”
許清也聽出他聲音中的疲憊，忍住反駁他那句“家裡”的沖動，解釋道：
“爸，我不是不說，是沒來得及…”
“不是不肯告訴爸爸就好。”
話還沒說完，就被許民輝給打斷。他歎了口氣，溫柔地安撫道：
“小乖你放心，爸爸已經打過招呼了，熱搜很快就會撤下來的，不會有事的。”
許民輝的語氣就像是哄孩子，許清也本能地皺眉，察覺到了他話裡的不對。
“爸，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不信我。”
電話另一頭的啞然讓她的心瞬間墜落谷底。
許清也從來沒想過，時隔十年，他還是從來都沒信過她。
“這件事不用你插手了，爸，我自己會處理的。”
她冷漠地拒絕了許民輝所謂的打點，也許是時隔多年，許清也竟然天真地忘了許民輝是什麼性格。
“小乖，你一向都是聽話的好孩子，聽話好不好，我們盡快解決這件事。”
隔着遙遠的距離，許清也似乎模糊地聽到了女人着急的催促聲。
原來隻是怕粉絲把她許氏大小姐的身份扒出來，影響了公司形象和股價罷了。
那句從小聽到大的“小乖”還是一如既往的刺耳，她終于想起尹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叫她“小也”的。
也許正是要她别再那麼乖，“野”一點，不要困在許氏的牢籠裡，而是學會掌控它。
電話那一頭的男聲越來越失去耐心，終于耐心告罄，帶着怒意喊道：
“小也！”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機會說出口，因為許清也徑直挂斷了電話。
編輯部的大門還是和昨天一模一樣，不同的是氛圍。
許清也一進門，大門邊上偷偷議論的同事們就尴尬地各自找事情忙了起來。
隻有文編部的文曉還是一如既往地把對她的讨厭擺在明面上，借着某富商兒子酒駕肇事被壓的新聞，指桑罵槐地道：
“有錢人的階級就是不一樣哈？有個好爹，就可以随意踐踏别人了，反正有人跟在後面捂嘴呢。”
許清也沒理會她，皺眉穿過幽長的走廊，走向主編的辦公室。
事情比她想象的更糟，被許民輝先斬後奏的施壓這麼一攪合，原本有理的事情也變得無理起來。就連她手上徹夜整理的這份資料，都顯得不再擁有十成的說服力。
畢竟以許民輝的财力，要假造這份資料也不是難事。
“袁主編，是我，許清也。”
剛敲了一聲，門就被從裡面打開。
袁主編靠在轉椅上劃着鼠标，并不擡頭看她。氣氛陰沉，而孫霏霏站在一邊，通紅的眼圈顯然是剛哭過。
許清也的心一沉，開口要把資料遞給主編看。
“不用了許編輯，我信你的。”
袁主編看也沒看那份資料，嘴上說着信任，下一句卻語氣讨好地商量道：
“咱們編輯部發生了這種誤會，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依我看，要不補給許編輯一個長假，出去旅遊，放松放松心情？”
許清也知道多說無益，許民輝已經一步把她的好牌爛在了手中。
心情憋悶，卻知道不能讓場面變得難看。
成年人最後的體面，大概就是裝傻。
裝着傻接受年假，然後坐了一整天的地鐵，直到天色擦黑，她才裝作剛正常下班回來的樣子，擠出一副不讓尹虹擔心的笑臉，推開家門。
許民輝的關系果然很厲害，熱搜早就被撤下來了，事情不了了之。
尹虹根本沒有看到的機會，照舊做了一桌簡單的家常菜等着許清也回家吃飯。
抄襲的事情像一陣風，吹過了，在原地什麼也沒有留下。
也像一根魚刺。
梗在許清也的喉間，咽不下，化不掉，鈍鈍地刺痛着内心柔軟的地方。
吃完飯，她就逃也似地帶着換洗衣服鑽進了洗手間。
多一秒也忍不住，隻好借着流水聲的掩飾，讓眼淚沒有負擔地逃出眼眶。
沉寂了一天的微博忽然冒出一條私信。
許清也像是抱着自虐般的心理點開，卻發現對方是個幾乎完完全全的新号。
【八點鐘開始，江城能看到雙子座流星雨。】
【去看看吧。】
隻有一兩句簡單的話，也不帶着什麼特别的措辭，許清也卻下意識地想到了路薄。
她點開聊天框，賭了一把。
【看不到，江城的樓太高了。】
消息發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太瘋了，幾乎沒有考慮私信的不是他又該怎麼收場，這一點也不像她的作風。
瑩白瘦削的指尖還沒觸碰到“撤回”，聊天框忽然彈出一條視頻請求。
怕被尹虹聽見，許清也來不及猶豫地點了接聽。
視頻另一頭是一片漆黑的矮林，呼嘯的山風吹起路薄壓在鴨舌帽下的劉海，手機反射出來的熒光照亮了男人顯得有些狼狽的形容。
許清也模糊看見了他眼下難以忽略的青黑，又慌忙地蓋住攝像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素顔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狼狽樣子。
路薄舉起手機，翻轉了相機方向。漆黑的夜空中月光皎潔，群星閃耀。
他沾着泥土的指節指向夜空，聲音在空曠的山間中顯得格外遼遠。
“三、二、一。”
他倒數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宇宙裡神秘的魔術師。随着倒數聲結束，絢爛的流星從夜空中劃過，像是宇宙送來的無聲禮花，又像是天際墜落的銀河之水。
她聽見路薄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風中傳來。
“許清也，不要難過。”
“把流星雨當成你的铠甲，許個願吧。”
我會為你畫一副铠甲，所以不要怕。
男人的聲音帶着某種蠱惑人心的笃定。
“睡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如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