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哥,你幹啥去呢?”
石宇壓低聲音,迷迷糊糊地從上鋪探出半個腦袋。
他們住的說是旅館,但其實平常壓根沒有什麼人住。條件簡陋,更像是個沒人管的招待所。
冬天夜裡的風叫得厲害,山裡的風穿過叢林在窗外呼嘯着。
路薄低頭穿鞋的動作頓了頓,随手把桌上的鴨舌帽扣在上,答非所問地道:
“小事。”
以為他是出去找廁所,石宇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繼續一頭紮進被子裡睡了過去。
陳舊的防盜門吱呀一聲關上,把冷風隔絕在外。
路薄單手拎着筆記本電腦,骨節分明的大手抓着登山包袋随意地甩上肩頭,朝着山頂的小路離開了旅館。
手機塞在沖鋒衣的口袋裡,路薄邊走邊刷新着聊天框的消息。
綠色的聊天框随着灰色的圓圈轉了半天,再次冒出一個紅底白字的感歎号來。
剛才帶石宇去山頂的時候,時候已經不早了。
擅自離隊太久不是合規的事,他簡單回了許清也的消息,就跟石宇匆匆下了山。
上山耽誤了太多時間,看完剖面圖的數據,路薄本來還要整理綜合報告。
電子屏幕蒼白的光線照得眼中一陣酸澀,他随手摘下金絲眼鏡放在床頭的櫃子上,視線飄到電腦邊漆黑的手機屏上,唇角忍不住泛起溫柔的弧度。
劃開鎖屏,卻發現剛才的消息并沒有發出去。
他低頭看了眼手表,指針無聲地轉動到兩點鐘的方向,整間宿舍裡隻剩下幾個同事此起彼伏的鼾聲。猶豫了幾秒,路薄還是合上筆記本出了門。
呼出的白霧在空中轉瞬即逝,一直走到臨近山頂的地方,手機才重新出現了幾格微弱的信号。
【項目不算順利,團隊也不能确定什麼時候返程。】
金屬質地的電子産品很快在冰冷的寒風中凍成了幾近冰塊的溫度,他重新編輯好回複,按下發送的時候卻有點遲疑。
男人壓低了帽檐,抿唇飛快地添了一句。
【我會盡快回來的。】
山上日出一向很早,路薄繞着山路找到一塊能避風的大石頭,在背風的方向坐下。
遠處雲霧缭繞的林間已經泛起灰白色的晨光,再下山去的意義也不大,他索性留在這裡整理完綜合報告,還能為下山多預留些時間。
膝上的筆記本電腦還沒打開,就連編輯好的回複都還沒發出去,手機就先一步傳來一陣鈴聲。
“哥……”
路遠吞吞吐吐的語氣讓路薄本能地皺了眉。
“有事說事。”
淩晨四點多,陸遠這個點來電一般不是剛睡醒,而是根本沒睡。
“你看到熱搜了嗎?那個gray rose,好像是許清也。”
“如果她需要幫忙的話,哲哥說有認識的靠譜團隊,可以推薦給她。”
路遠不知道自己這通電話來的有多及時,如果不是坐在山頂,别說熱搜,就連這個電話路薄也很難接到。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路薄打開免提,迅速打開網頁搜索,忍着怒意看完了前前後後的詞條。
“首先說明,我不是關心她啊,我就是怕她被人潑了髒水,回頭連累了哥你……”
路遠聽他不做聲,知道他哥這是真生氣了,本來嘴硬的話說着說着聲音就弱了下去。
“我知道了,團隊的事情先謝謝阿哲,如果有需要我會再聯系他的。”
山頂的霧氣沾濕了他的眉睫,更顯得路薄眉峰的弧度銳利冰冷。他颔首間打開幾行複雜的代碼,開始快速地抓取相關的消息。
“小遠,謝謝你。”
路薄忽然喊了個柔情的昵稱,電話那頭的路遠抖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就聽見他恢複了原本冰冷而不含情緒的聲音,接着道:
“還有,下次記得别再沒大沒小的,你應該叫嫂子。”
遠在帝都的豪華套房大床上的路遠還來不及多說一個字,就被啪地一聲挂斷了電話。
——
會如願嗎?
許清也窩在被窩裡轉了個身,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流星雨已經過去很久,她開始不厭其煩地數着天空一角的星星。
可惜城市裡的星星太少,很快就數到了盡頭。
她不禁回想起視頻電話中那片深邃的夜空,還有那個魔法師一般舉着相機倒數的男人。
很多年前,她也在江城看過一場流星雨。
那天晚自習在人潮簇擁中跑到走道上,同座的女孩拿着ccd喊她回頭,趁亂在這個不允許帶數碼産品的時間點拍下了一張珍貴的照片。
有些模糊,卻很容易讓人想念。
後來那張照片輾轉消失在搬家的途中,大學畢業後,她和同桌的聊天框也趨于沉寂。
許多年不聯系,隻從朋友圈偶爾看見她還在玩攝影,不過現在已經換上了專業的設備,許清也刷到的時候也會點個贊。
三中的很多東西都讓她懷念,林蔭道上的菩提葉、課間的冰牛奶,甚至窗上糊着的練習報……
唯獨有一段短暫的時間,她一直都想要完完整整地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