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許清也睡得并不踏實。
淩晨五點,窗外還是灰蒙蒙的山色,遲棗棗睡夢中念着聽不懂的音節,伸出胳膊一把壓住許清也。
夢裡還是昨晚篝火外的馬路,她站在路燈下,看不清面前背對光源的男人隐在暗處的神色。
許清也轉身要走,卻被雪白柔軟的圍巾緊緊圍住。
她想開口拒絕這份好意,原本圍在頸間的圍巾卻詭異地越變越長,很快把她圍成了幾乎像是木乃伊的樣子。
慌亂中隻想找到一個支點,許清也下意識伸手去抓男人的小臂,擡頭間隻看見一片空蕩蕩的、看不見鏡頭的路。
燈火、車輛,還有原本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風雪、寒冷,還有越來越讓她喘不過氣的“圍巾”。
“呼——”
她倏地睜開眼,才從晃神中恢複,沿着遲棗棗霸道的手臂看清了她幾乎大半個身子撲過來的睡姿。
意料之中,遲棗棗一旦喝了酒,睡姿就像是開盲盒。對于蓋一床被子的人來說,基本就是個不定式的恐怖故事。
許清也輕手輕腳地拉開遲棗棗的手臂,看了眼床頭的時鐘,一點點地從被子裡鑽出來。
驚悚的夢境讓她驚出了薄汗,離開被窩的瞬間,背後就有些隐隐的涼意。
清早的鹽湖山是一片籠罩在雲霧中的墨綠暗色,飄窗邊大片的玻璃上起了霧。
看樣子今天真的要下雨。
許清也裹着毯子靠在飄窗邊,慶幸自己昨天已經把采風的任務全部完成了。今天她隻需要無負擔地出去真正散心一天。
她伸出指尖在霧氣中随意勾勒,濕潤的指尖下,三兩筆間就誕生了一隻殘翅的蝴蝶。
視線沿着指尖下滑,頓在手腕間精緻的編繩手鍊上,一種無力感重新湧上心頭。
許清也想起那個無厘頭夢的靈感源頭——
昨晚路薄趁她愣神,像是演練過無數遍一樣,一秒把手鍊套上了她白皙的手腕,然後玩賴地逃跑了。
等她再擡頭,門口哪還有他的人影。
時間不早,許清也也不知道他最後住了哪一間。無從找起,隻好洩氣地躺倒回床上。
明明還看着手鍊生悶氣,可能是實在困倦,不知道怎麼就睡着了。
昨晚沒來得及仔仔細細看這串手鍊,淩晨的光不算亮,她把手腕擺到窗前,打量起這串亞麻色編繩的手鍊。
被亞麻色的繩結網着一顆不規則的石塊,暗光下的顔色有點像清透的綠水晶,質地卻比水晶更模糊渾濁些,換個角度看好像又透着點海鹽藍的顔色。
調節手圍的地方穿着幾顆眼熟的檀木珠。
老實說,繩串編得并不算精緻,看起來也不像很名貴的樣子。
腦海中忽然閃過他手腕間那串黑色的繩串,許清也忽然意識到二者的相似之處。甚至,那幾顆紋路熟悉的檀木珠,看起來幾乎是一模一樣。
也許是意義珍貴的東西,又也許根本是“逗”她玩的。
許清也蹙眉起身,把巴掌大小的畫冊和顔料盒放進背包中。
天色漸漸擦亮,她也收拾妥當,打算出門了。
出門前,她本想把手鍊擺脫給遲棗棗去交還給主人,想起自己前陣子咬死沒有坦白的樣子,還是扯了扯毛衣,把手鍊藏在了柔軟的衣袖下面。
天才擦亮,别墅裡的人好像都還在睡夢中,她放輕腳步下了樓,
剛剛踏出院門,許清也一擡眼就看見了成群飛過的雀鳥。
這裡距離保護區很近,不得不說生态的确比江城強許多,就連空氣都顯得香甜太多。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享受着清晨濕潤中帶着青草香的空氣。
馬路對面的越野車停了一夜,車窗也罩着一層模糊的霧氣。
越野車忽然發動,發動機的噪響伴着濃霧一樣的小簇尾氣吓了許清也一跳。
“出門?”
駕駛座的車窗搖下,露出男人帶着笑意的側臉。
許清也本來不想搭理他,瞥見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已經走出幾步,還是忍不住冷淡道:
“你在這過夜的?”
路薄楞了一瞬,下意識撇了一眼車裡,唇角的笑意更深。
“沒。”
“一點工作上的事情,過來拿資料處理一下。”
其實何止是“一點”,為了空出時間來找許清也,他已經連續加班了很多天,今天淩晨還在交代單位寫綜述的新人。
不過他一點也不覺得不值。
許清也被他努力壓低的唇角勾出一絲難堪,假裝平淡地點了點頭,加快了往山上去的步伐。
“我送你?”
他掉了個頭跟上許清也,視線偷偷往她右手的手腕間飄去。
許清也被他兩手空空跟上的樣子逗得心中一陣冷笑。
都是兩條腿走着過去,他既認不得路,又什麼也沒帶,誰送誰還不一定呢?
“随你。”
她被路薄漸漸不加掩飾的目光看的發毛,欲蓋彌彰地扯了扯毛衣袖口。
兩人原本一前一後沿着馬路走,漸漸就變成了并肩。
許清也放慢腳步,他也跟着磨磨蹭蹭起來,她加快腳步,他更是輕輕松松追上。
許清也被他一次兩次挑釁似的舉動惹得心煩不已,咬牙奮力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