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從文竹堂出來,路經迎賓樓,正遇見秦桑拉拽着其妹妹秦菱匆匆地往外趕。
“秦女士,”林慕南上前問道,“這是着急去哪兒呢?”
“小公子,我要請假。”秦桑頓住腳步,急切說,“剛剛得到消息,我父親被減刑出獄了……”
“我要個司機送你們。”
左菁華挨着林慕南後頭從文竹堂出來,跟上前聽到了這番對話,建議說:“南南,咱們陪秦女士走一趟吧。”
“也好。”
去警局路上,秦桑在車裡向林慕南兩人介紹了情況:“是這樣的,昨天我探叔叔的監,得到了叔叔被減刑的消息。”
“等等,”林慕南打斷秦桑問,“減刑的到底是你父親還是叔叔?”
“繼父,我稱呼他叔叔。”
林慕南有些尴尬,攤手:“抱歉。秦女士,你繼續說吧。”
秦桑點頭:“得到消息當晚,我就到商場買了他的生活用品,還給我們一家四口都買了新衣服,然後一早回到家裡,我想和母親、阿菱一起去接我叔叔回家。”
“喜事啊。怎麼不早點出門?”林慕南問,“等長亭先生批假耽擱了嗎?”
“是我叔叔說了不用去接獄,而且他告訴我的出獄時間不準确,我以為是明天。”
“沒關系,我們盡量趕一趕時間。現在是不是應該先去接你母親?”
左菁華按着車輛方向盤,側耳等秦桑答複,以決定下個路口如何轉向。
秦桑卻搖着頭說:“不接我母親了。今早我們姐妹倆剛同母親又吵過一架,阿菱因此從家裡跑出來,我才把她暫時帶回住處。沒等我把阿菱勸好,我叔叔突然從監獄打來電話,說監獄提前一天放他離開了,他先找地方安頓,以後再看望我們,叫我們不要擔心。我和阿菱一接到電話立即趕着去監獄,希望來得及接到人,匆忙間就碰上了兩位公子。”
“你們為什麼跟母親争吵?”林慕南問,“方便透露嗎?”
“我給阿菱買了件風衣,白色的,”秦桑說,眼神閃躲着,“我母親不喜歡,說不耐髒,讓我拿去換個顔色,阿菱不願意換,我們三個就吵成了一團。”
林慕南立即明白了個中曲直:“對不起,我有責任。”
“小公子,你如果這麼說,我無地自容。”
林慕南頓了頓,順着原本交談的脈絡又接續地問:“你們……吵得很厲害?就因為調換衣服這事?”
“我母親說白色衣服容易髒,阿菱說髒了也是她自己洗,我母親覺得受了冒犯,情緒非常激動,說的都是些陳詞濫調,你們也聽過。”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指責我了,”秦菱這時開口補充說,“就從昨晚放學以後,到今早上學之前。”
“她都指責你什麼呢?”
“昨晚她把餐車開回院子,一進屋就開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邊受了氣。我早晨腰疼求她幫我請假,她罵我裝病,不想去上學。”
聽到這,林慕南問秦菱:“你還疼嗎?”
“啊?”
“你說早晨時候腰疼,現在好了嗎?”
剛才半晌,秦菱一直很冷靜,即使她說話時,也幾乎是低語呢喃地,并不亢進,神情僵直中有些桀骜。
而林慕南這麼一問出來,秦菱突然就紅了眼睛。
林慕南把秦菱洩露的情緒收進眼裡,安慰說:“等會兒我找個人陪你去醫院看一看。你别哭,我們是你姐姐的朋友,有困難我們會幫你。”
秦菱垂頭,目光落到自己的膝蓋,低低地壓着聲調說:“謝謝你。但是,沒用的。”
“你為什麼覺得沒用?你家裡的情況……願意說說嗎?”
秦菱下意識地排斥談及家事,抿着嘴唇,沒有開口。
與秦菱的消極不同,秦桑約略知道兩位小公子出身顯貴,料想他們做事總要比别人容易得多,托之以冀望未必一定成空,便主動開口介紹起自家情況:“慕南小公子、菁華小公子,我家的情況,說來寒碜(本音chěn,這裡讀輕聲)。從記事起,我的整個世界就隻有兩個人、兩個地方——兩個人是我和母親,兩個地方是老房子和小橋頭。我和母親在小橋頭經營一個餐車,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餐車收入低,我太小時候沒有概念,現在想來當初日子一定非常貧寒,我母親壓力大,暴躁易怒,情緒很不穩定。我五歲時候,我母親和一個叔叔在一起了,叔叔很溫柔,我母親也好像溫柔了起來。母親懷了阿菱以後,有時不出門經營餐車,會帶我出去玩,那是我童年罕見的歲月靜好,在此之前,我幾乎全活在責打和詛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