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慕南張了張口,他跟林懷中向來雞同鴨講,尤其是近一年的時間,不管事大事小,溝通的結果多為不歡而散,加上去年左門杏花會上的無人機墜落傷人事件帶來心理上的沖擊至今沒有完全平複,對于林懷中,說敵視雖然誇張,可林慕南近期也隻想敬而遠之,然而宗門有機體裡各個局部血脈相連,暗地裡再有沖突,那麼一個字卡在喉頭,頓了頓,出口的也隻有,“嗯,好。”
“就這樣吧。”左菁華說,他一手按着扶手箱,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側過頭來,幽眸裡像嵌着閃光的碎鑽,“南南,不管什麼雜亂局面,我都不放棄和你站在一起。”
林慕南向後靠在了頭枕上,閉了閉眼,又睜開:“我知道,謝謝你一直堅定,十七年半,貫穿始終。”
“還會一如既往的,可能都不止七十年。”
其實從幼年到青年,林慕南和左菁華兩個并不是沒有物理上的分離,在不久的将來,恐怕還會有各自精神上的獨立,這是彼此都能料想到的結果。
可顧曉聞說,人心有無形的觸角,千絲萬縷,不遠萬裡,将人和人勾連,分離有時候隻是表象,分離往往更能升華一段關系,因為對世道人心各自領悟更多之後,有緣的人将愈發互相理解。
已逝的時光若留有孔隙,潛入進去回溯,兩個親密小夥伴的第一次分離發生得很早,林慕南四歲多,左菁華年齡稍大,不過也都是才開始要記事了的年齡。
兩個小夥伴原本都是常年一道跟着顧曉聞四處遊走的,顧曉聞自是有她的事務要去處理,帶上兩個孩子,就附帶了一個團隊的随行人員,于是走到哪兒都有專人陪着兩個小孩玩,日子每天都新鮮,每天也都無憂無慮。
幼兒園生活兩個孩子此前也都曾體驗過,很枯燥,兩人都不大喜歡。
但到了那個時間節點,大約是劉芳馥考慮到兒子六歲左右将要開啟十二點基礎教育曆程,就開始考慮把左菁華接回左園去,林慕南自始不舍,但先頭還沒有太激烈的反應,随着分開的次數逐漸頻繁,他才愈發感到不安。
後來,顧曉聞再帶着林慕南出差,沒有左菁華在身邊,小家夥也不似以往興緻勃勃地跟着傭工玩了,返回瀝央後自己提出要去幼兒園,顧曉聞自然欣然應允。
當晚,顧曉聞親自去幼兒園接林慕南回家,小家夥一見媽媽,就埋頭到她膝蓋。
顧曉聞蹲下身來,拉開看他的臉,被小家夥可憐兮兮的模樣吓了一跳,忙問:“怎麼了,寶貝?跟小朋友吵架了嗎?”
小家夥搖了搖頭。
顧曉聞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是不是生病了?讓媽媽摸摸額頭燙不燙。”
小家夥說:“媽媽,你為什麼這麼晚才來?”
顧曉聞趕緊道歉:“對不起,寶貝,媽媽明天放學前就在門口等你,讓你做第一個被媽媽等的小朋友好不好?”
林慕南搖了搖頭:“你隻要比芳姨早就好。”
“怎麼隻跟芳姨比?”
“因為我不想讓芳姨把菁華接走。媽媽,你早點來接我和菁華一起回家好不好?”
“你讓媽媽早點來是因為這個啊……”
林慕南可憐兮兮地,滿腦袋疑問:“媽媽,菁華為什麼不回家?他都去芳姨家好幾次了,我不想讓他去了,他不是咱們家的嗎?”
“是啊,菁華是咱們家的,也是芳姨家的呀。”
“不是,是我自己家的,不是别人家的,”小家夥有些急了,“菁華不是一直跟我玩嗎?芳姨隻是很少來做客,她自己是别人家的。”
顧曉聞隻得找理由安撫:“寶貝,這個,芳姨她很孤獨,需要菁華多陪幾天。”
“不行,我隻想借給她一天,可她已經借過好多個一天了,借多了,她就不還給我了!”小家夥情緒有些激動,伸手去摸顧曉聞的包,“媽媽,你的電話呢?我要給菁華打電話。”
“那你乖乖地,隻準說話,不準吵鬧。”顧曉聞講條件。
小家夥可憐兮兮地點頭答應,電話一接通,就湊近了說:“芳姨,我找菁華。”
電話那頭換了人接聽。
林慕南答應好了不吵鬧,隻低低地說:“菁華,你在幹嘛呢?”
“我在吃炸雞。”
“菁華,你回來吧,晚上的甜點我都不吃了,都給你。”
顧曉聞在旁邊聽兩個孩子的對話,一則覺得好笑,一則又心酸感動。
回家的一路上,顧曉聞有意地引導林慕南說一些在幼兒園的趣事。
林慕南興緻不高,但還是乖乖地,按部就班地叙述:“媽媽,大家種了好多菜,小朋友們說老師還帶他們做過實驗,菁華說是對照實驗,還有控制變量法,但我前幾天不在,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顧曉聞說:“南南真聰明,控制變量法、對照實驗,能把這麼難的詞記下來,就很厲害了。”
“不是,菁華給我講了好幾遍,我都不懂。”
“晚上媽媽再給你講一遍,南南這麼聰明,一說你就明白了。”
回到家之後,一進門,林慕南迫不及待地就問顧曉聞:“媽媽,我有錢嗎?”
顧曉聞愣了一下,試探着問:“你的壓歲錢嗎?”
林慕南不管什麼錢:“媽媽,我想要錢,要一大把錢。”
顧曉聞點點頭:“那你乖乖等着,媽媽去給你拿。”
“好,你快點兒。”
顧曉聞最終拿來了一個儲錢罐,不确定地問:“這些夠嗎?要媽媽再給你裝點進去嗎?”
林慕南抱着儲錢罐,水汪汪地大眼睛注視着顧曉聞,答非所問:“媽媽,我想再給菁華打個電話。”
顧曉聞雖然跟劉芳馥曾是密友,但各自成了家,無事時決少這樣頻繁地電話往來,但她不忍心拒絕林慕南的要求,結果電話拿出來之後,沒等她幫忙撥出,林慕南迫不及待地搶過來,自己撥了出去。
“菁華,你不回來了嗎?”四歲半的林慕南聲音帶着哽咽。
“南南,我住媽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