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張夜幕,籠蓋着四方,裡面人類聚居的城,躍動着數不清的街燈、車流、夢境,或者起伏的心緒。
路雲兮的病房,配備有會客間、陪護間、料理間、衛生間,偌大,人不說話時,就像海中孤島。
左菁華在談話間歇打開指端拟幻屏去回複消息,路雲兮就側過頭去看向窗外,背後的軟扶椅上左菁華斜靠着的姿勢松弛而不崩壞,他手邊的茶桌上放着一本《小王子》,側後方的儲物鬥櫃上是一大束百合花。
還記得去年春天,馬邊野所帶領的旅遊團的一名團員被信侯墓野狗咬傷,去探望傷員時,左菁華曾經訂購了一束百合花,讓路雲兮拿作伴手禮,路雲兮試探着也要為自己争取這樣一份贈禮,被左菁華很幹脆地拒絕了。
而今天下午,黃澄澄的夕陽鋪了滿床,門口傳來敲門聲,左菁華前去應門後,轉回身來,就抱着一大束的百合花,花朵肥碩,粉芯白邊,潔淨而溫暖,周邊嵌插着數不清的滿天星,一擁就是滿懷。
左菁華離床不遠站着,淡淡噙笑,随後主動提出幫忙把花束放到角落裡的儲物鬥櫃上。
大半天的時間,人悠然陷于軟包椅間,花昂揚伸展在角落裡,兩者相伴聽着她熱烈地分享滿腔的生活瑣碎,回應都是那麼地輕曼、雅緻、不驕不躁。
而仿佛一吸之間,每個人就成了海中孤島,在緘口無話之後。
窗玻璃上百合花的影子,夜色愈濃,映照愈清晰。
就像靈魂,穿過昏暗與寂靜的一段路,洞見孤獨,得以觸及生命更深的維度。
“放心吧。”左菁華不自覺地撩一眼路雲兮的背影,經指端拟幻屏打字回複林慕南的詢問,“我這會兒正在病房,雲兮一切都好。”
“魯占山他們倆呢?就是跟咱們在配電室裡纏鬥了一番的那兩個人,傷得重不重?”
“你下的手你還不知道嗎?”左菁華提眉,側了側身,緊接着給出正面回複,“受點皮肉之苦,他們也不冤枉。因為涉嫌縱火犯罪,來了幾名警員在病房守着。”
“我現場錄制了影音,畫面想是翻天覆地的,這就讓茅律師提供給警方。”
“安置好孫神通沒?”
“他呀,現在看來是決心配合咱們,不太可能首鼠兩端了。”
“那可以說基本符合預期。沒事就抓緊時間休息吧。”
“你督促雲兮多休息,我明天一早先看望她。”
“知道了。幫你轉達。”
跟林慕南簡單一番交流後,左菁華起身去飲水機接了熱水,端過來擱到病床邊櫃上,然後拿起遙控器,準備操作關合窗簾。
路雲兮對着窗玻璃上左菁華的身影,指示說:“我要冰可樂。”
左菁華就放下遙控器,去冰箱裡拿了罐可樂,拉開拉環遞進路雲兮手裡,然後又去拿智能家電的遙控器。
“别拉窗簾。”路雲兮提了要求,又解釋,“會擋住路燈。”
“你看了好一會兒的路燈了,怎麼開發到這麼安靜的一個愛好?”
“你不就青睐有靜氣的那一類?”
“我的審美并沒有那麼狹隘。”左菁華說,“雲兮,你真的很好,本來就很好。從不僞飾的你,你和南南、大望、繁姿他們一樣,是我終生都不想失落的夥伴。”
路雲兮撲地笑了,轉過正臉來,揚起下巴颏兒:“我也算混得可以了,跟林慕南并列,真是我做夢都夢不到的地位。”
“以前的世界很小,人長大了,世界也大了。”左菁華回應的笑容裡,有一種能量充沛至向外湧溢的恢宏,“咱們就一起放眼看世界吧,想必樂亦無窮。”
“那就說好了,做終生不失落的夥伴,一起放眼看世界。”
“一言為定。”
許下承諾後,左菁華低下頭去看指端,正有一則語音通話提請進來。
“樂谂知。”左菁華看到提請人後向路雲兮說明,随即接受了通話申請,“谂知?”
“你睡了嗎?”
“我在雲兮這邊。”
“怪不得雲閣沒人應門。我還怕時間太晚不方便,正好趁着你在,我也瞧瞧雲兮去。”
“來吧,待會兒咱們一起回後院。”
“樂谂知要來?”路雲兮等左菁華結束通話後問道,也無需回答,就接着說,“又沒事,别叫他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