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本加厲啊你……”高明忍不住吐槽。
“要多鍛煉才好得快啊,明明,你聽話,哥知道你不舒服,知道你辛苦。這樣,咱們約了時間,哥請假陪你複健,好嗎?”
放過我吧……高明想搖頭。
但陳賢握着他的手呢,那枚戒指在眼前晃呀晃,像在反複提醒他那些誓言。
——我的一輩子都給你。
真的能嗎?
愛可以如此理想化嗎?
可以全心全意到接受一切苦難,甚至虛化自我的概念麼?
高明想不出答案。
陳賢說到做到,都不知道他怎麼請下來這麼多假。
傾斜床真是個要人命的玩意。被抱上去,五花大綁起來,角度一點點調高,癱腳被按着虛踩在底闆上。腰腹位置綁着束帶,可還是支撐不住身體,還是緩解不了低血壓,角度其實很緩,可沒幾分鐘高明就大汗淋漓,虛脫得連立起頭都沒力氣。眼前一片漆黑,腸胃也不舒服,沒被完全消化的食糜就順着嘴角溢出來,右手還攣掙起來,帶着全身都顫抖……
開始前還信心滿滿的陳賢,此刻心疼又心慌,也不再鼓勵他堅持了,而是不停地問康複師能不能再慢一點、再緩一點、讓他歇歇再做……
每次被放下來,重新恢複意識,高明都想咬舌自盡。
站立是有好處的,可以減緩骨質疏松、有利于消化、排洩等等。可長遠是好處,眼前隻有麻煩。以前也練過這些,但以前他能自理,麻煩還可以自己解決,如今全變成陳賢的事。
讓他坦然接受對方替他擦眼淚口水還有嘔吐物,看着對方幫自己處理被大小便沾濕的褲子,簡直比登天還難。
人要多執着于活着,才能丢棄尊嚴?
更何況,再怎麼積極複健,也隻是杯水車薪。
右手很難恢複了,神經受損,動不了卻很疼。左手經過訓練,可以戴着助力手套握住餐具。腫瘤切掉些後确有減壓效果,吞咽功能好了些,隻要足夠小心,他勉強可以自己吃東西。
陳賢會把食材煮得很軟,鼓勵他多吃些需要咀嚼的食物,鍛煉口咽肌肉,對說話也會有幫助。可畢竟功能受損,高明沒力氣,咬不幾下就疲勞了,還未嚼碎的食物混着口水,被不聽話的舌頭頂出來,又惹得他自己惡心。這種時候陳賢倒好像潔癖完全好了,耐心給他擦幹淨,待他恢複一些,親自接手喂他。
陳賢真的為他做到極緻了。怎麼還能說不想活了這種話,來懲罰他呢?
還沒理完發,高明就睡着了。
陳賢匆匆收了個尾,把他抱回床上。
他好像很痛,睡夢中都皺着眉呻吟。
但醒來看到自己的時候,會朝自己笑。
那笑容,是陳賢生活裡最渴求、最期待的東西。
為着那笑容,他覺得做什麼都是值的。
先前工作上大馬金刀、雷厲風行的,做過不少得罪人的事,降薪降職換崗後,對手落井下石,接連給他找事。前同事出于各種原因也都站了隊,頗有一副牆倒衆人推的架勢。
還在同一家公司裡,隔三差五就會被叫去談話,故意刁難一樣讓他找些好多年前的材料,還總是一聲令下立刻就要。現在的部門總也不保他,隻說讓他配合調查,但也不能耽誤本職工作。
漸漸,無謂的加班也多了起來。
可工作再折磨人,隻要回家看到高明,他就覺得自己還能堅持下去。
也隻有看到高明,他才覺得自己還能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