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很快就為那一點縱容而後悔了。

高明說覺得熱，其實是發燒了。他也确實不能吃寒涼之物，當天排便後就不停地腹瀉，心律也一直恢複不了正常。

陳賢太過擔心，又把人送進了醫院。

高明幾乎是一動就會瀉，臀部皮膚總悶在潮濕環境裡，壓瘡果然還是嚴重了起來。他們隻好不給他穿褲子，勤換護理墊，及時補充營養和水分。

可治療收效甚微，壓瘡、體位改變、情緒激動都會誘發痙攣，沒幾天人還是肉眼可見地變得更虛弱。

陳賢每天去看他，他多數時候在睡，醒着的話就呆呆地側躺着，手臂下方和□□壓着定位墊，一動不動，麻木地看着護工護士從眼前經過、聽着醫生評判他的病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自責的話都已說盡了，陳賢把花插進水杯，也隻剩默默坐在床邊，拉着他的手輕輕地揉，希望這樣能給他點力量。

他看到自己，會笑一笑，然後繼續發呆。

總有人要先打破沉默，陳賢柔緩地開口：“想什麼呢？别灰心呀，寶貝，會好的。”

“啟淵回我‘師兄，保重’。”高明答得沒頭沒尾。

陳賢皺起眉：“他惹你不開心了？别理他。”

“哪有什麼開不開心……”高明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視線從他們交握的手上緩緩移到陳賢臉上。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

他很難過，沒有人再把他當成同伴，大家對他隻剩同情和憐憫。

他很委屈，他想和陳賢抱怨為什麼自己不能擁有一點放縱、一點快樂。

他也很困惑。他活着僅剩的意義就是滿足陳賢的願望，他想說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哪有什麼開不開心？他隻要陳賢開心就好。

可都何必說呢？又改變不了現實，又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又給彼此增加心理負擔……

于是他又笑了一下，然後閉目養神。

終于熬到病情控制住了，轉戰回家繼續養病。

陳賢到了周末才有時間去買菜補充庫存。他路上走得飛快，到家放下大包小包就直奔高明房間。

一分鐘看不見，他就心慌得坐立難安。

床上的人堪堪能靠坐在護理床裡，四肢修長細弱，雙手明顯被按摩過，正舒張着擺在軟枕上，膝彎下也墊着條枕，雙腿被分開，身下接着便盆，還鋪了好幾張護理墊。

護工正準備給他插尿管。人兒還沒睡醒，看起來很不舒服，僅能控制的頭和左肩在不安地輕搖顫抖，嘴裡發出小動物一樣的喘叫。

陳賢叫住護工，問了情況，讓他去備點熱水，自己趕緊洗淨了手，湊近吻了高明的額頭和臉頰。

“放松，寶貝，哥幫你，輕輕的，不怕啊。”

說罷他接過熱毛巾幫他熱敷，配合着手指輕柔推按，施展從醫護那學會的按摩手法。

這種辦法費時費力，很有可能都是白折騰，最後還是要插尿管，所以護工不愛用。但高明之前痙攣嚴重，尿管劃傷了尿道，能自己排的話還是自己排比較好。

為此陳賢不知道和護工鬧過多少次不愉快，但請一個盡職盡責的護工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能再因此逼走林叔，陳賢也學會了妥協。

“額……額……”伴着尿液排出，脆弱的青年似受了刺激，發出截截斷斷的氣聲。失能的右手先是手指細顫，四指一點點把拇指攥進手心，接着整條手臂都内勾，向着胸口攣縮。

“林叔，幫幫忙，别讓他傷着自己。”陳賢騰不出手，隻好喊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