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我陪你一起吧。”陳賢顫抖着說。
床上的人猛地睜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死盯着他看。
“我不知道松開手你會去到哪……我……”陳賢不知道多少天沒有好好睡覺了,眼睛腫着,眼圈也是發黑的,就剩眼眶和眼球發紅。他蓬頭垢面的,神情恍惚,好像精神也快崩潰了。
他說:“要不,我先去探探路吧。”
“陳賢!”高明難得清晰地吼了他一聲:“……你敢!”
他急得胸廓高頻起伏,監測儀上的心率讀數蹭蹭地漲,血氧飽和度卻上不去。他還是很疼,可更痛苦的是,嘴跟不上腦子,想說的說不清楚,隻能氣急敗壞地流淚。
“别哭啊,寶貝……”
趕來的醫生拽開了陳賢,他雙腿一軟,直接坐在了牆邊。那些站着的醫護看着那麼高大,他們的影子在地上牆上投了好大一片,遮着陳賢,顯得他還是個沒長大的毛孩子。
“我怎麼這麼靠不住啊……”陳賢也不在乎周圍有沒有人在了,他放棄了自己所有的矜持和尊嚴,哭得直不起身。
後來高明安靜了下來。
除了呼吸和流淚,沒有一點其它的動作。
他怕自己的崩潰真的毀了陳賢。
他不再提要求,也不再跟陳賢表達心裡的想法。要吃什麼藥、要做什麼治療、住院還是回家,他都配合。
這樣鬧過之後,他們都有些不自然,都怕觸對方的黴頭。他們不敢相見,陳賢接他出院回家那天,還冒着雨逃回了公司。
又忙着應付了些陳芝麻爛谷子,陳賢一腦門子官司。
後來同事都走光了,隻剩他一個人。
偌大的辦公室裡隻剩電腦機箱和中央空調的背景音,他突然對習以為常的這些産生了恐懼和厭惡。高明絕望無助的樣子回到他眼前,怎麼努力都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原來這麼長時間自己能挺下來,全是靠高明的樂觀和堅強。他堅持不下去了,他說他沒有答案,他表現出來真實的脆弱,他透露出活着有多煎熬,自己就會崩塌。
高明都這樣了,自己還靠他來做精神支柱。
陳賢難過得喘不過氣,沒有辦法再坐在工位上。他勉強站起來,失控地打翻了桌上的東西。剩了個底的咖啡傾倒,潑灑到旁邊的文件上,片片紙張飄落一地……
密密麻麻的文字、動辄上億的項目、徒負虛名的頭銜、光鮮亮麗的表皮……
賣命了這麼多年的事業,追求了這麼多年的名利,都有什麼意義?
要是沒有了高明,他陳賢是誰啊?
他扶着牆,步履蹒跚地出了辦公樓。外面空氣濕度很大,一下冷凝到他皮膚上。
漫天遍地都是淚,這世界太讓人痛苦了。
躲進一條小巷,他也顧不得什麼面不面子了,順着牆下滑,跪坐在了地上。
“阿賢?”
“那好像是我同學诶……”齊芸珊和身邊人說着,向他靠近。
“你是陳賢吧?”她都不敢認他。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有沒有人幫你?”
“如果撐不住了,你要向别人求助的啊,阿賢,别自己硬挺。”
聒噪。陳賢躲開他們伸過來的手,掙紮着站起來,東倒西歪地往路上走。
“喂!阿賢!”背後的聲音不停,她叫完,又轉了方向朝别處說:“老公,他不會出事吧……”
雨點滴落,漸漸淹沒其它聲音,他們沒有追上來。
陳賢沿着海岸線走了不知多遠,仿佛走到無人之境、走到忽略了時間。
走到幾乎忘了,擔心他的人,不止齊芸珊一個。
“叔……我哥還沒回來嗎?”高明說一句話要艱難地喘很久才能平複。
可能是因為下雨,他入夜後狀态很差,發着低燒,除了臉頰紅撲撲的,其它地方都毫無血色。他一直斷斷續續睡着,不知是第幾次醒來,還看不到陳賢,隻能竭力叫護工。
看他那麼擔心,林叔幫忙撥了陳賢電話。
幾次都無人接聽。
林叔隻猜陳賢在忙,撂下手機,安慰了兩句。他給高明換了退燒貼,看他不睡了,便打開電視播些聲音,邊聽邊用濕毛巾給他擦身。
“地鐵出事故了,可能受了耽擱,一陣子應該就回了。”林叔聽了新聞,給高明講話,想寬慰他。
本都快堅持不住的人迷離地睜開眼。
心慌得難受。
他定神聽了聽:有男子跌入路軌,遭列車撞斃。
“啊?……”高明腦子裡閃出恐怖的念頭。
頂燈刺眼,他眼睫撲朔着,不安起來,呼吸被打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