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開始痙攣,右手勾縮着向内拐,腿也軟軟抽搐幾下。他突然吸不上氣,張開嘴徒勞地倒氣,一下快過一下,還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響。
“诶呦!小高,怎麼搞的!”林叔吓得趕緊把手插到他頸下,把他往起扶了扶。
“哥……哥……”他全身都在震顫,瞳仁漸漸上翻,眼看就要厥過去。
林叔手忙腳亂去開制氧機,單手把軟管拉到他口鼻處。
“我就說我不能單獨看着你……這我可怎麼交代……”
很快,林叔焦急慌張的聲音淡出腦海……
“林叔,你跟他說這個幹啥!”
意識接續起來,是陳賢的聲音。
他沒事,有事的隻是自己,因為自己又躺在醫院裡了。
這個院出得,簡直何苦。
他們在壓着聲音争吵。護工在反駁,抱怨工作強度大,說自己接受這份工的時候,沒說過殘疾程度這麼高,也沒說過要承擔這種責任,要求減工作量、要求漲工資……
陳賢很生氣,強忍着不發作,高明能聽出來。
那個說一不二的人,因為自己,在這種低段位談判中被拿捏得死死的。
高明居然難過得想笑,他哼了一下,引緻胸口劇烈的疼。
陳賢察覺到了,立刻來到床邊。
“高明啊,不激動,很痛是不是?輕一點呼吸。”
“你……淋雨了?”他走近,高明才看到他身上都是濕的。
“沒事,不要緊,你别擔心,好好休息。”
高明的目光追着他,可憐巴巴地用氣聲問:“我們……還要……繼續嗎?”
“什麼?”
病床上的人蒼白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再說。
陳賢能大概猜到他在問什麼。他追問了幾句,高明都沒有解釋。
高明現在都不和他說實話了,陳賢想着,難過地在陪護椅上坐下,哀求道:“你在想什麼,跟我說呀,好不好?
病床上的人淺淺搖了下頭,笑了笑。
陳賢不敢再看他的笑容,低頭垂目。
“你說過,想給我看看,你對我的愛能讓你為我做到什麼份上……我看到了。”
“看來我的學習能力也沒多強,到現在好像也沒學會。”陳賢的聲音越說越低。
“抱歉,高明,你在我身邊,變得會恐懼,不能自由地表達自己。對這樣的我,你還是一直容忍、一直不放棄、一直給我完整無私的愛……”
這番話,是他從齊芸珊的關心裡逃走後,在大雨中重新審視自己的“愛”時,得出來的。
高明的寬容讓自己變得開朗,漸漸什麼都敢說了。無論内心的想法多麼荒唐恐怖,對着高明笑盈盈的臉,都能不計後果地說出來。
因為他讓自己從心底相信着,他無條件地愛着自己。
可自己回報了他什麼啊?
讓他變得那麼顧慮、那麼害怕,不知道多少次跟他說“不要說這種話”,以至于到了現在這步田地……
“别這麼說,我要對我的玫瑰負責啊。”高明打斷他的自責。
“什麼?”
“沒看過嗎?《小王子》。”高明笑。
陳賢看着他,愣愣地搖頭。
“哎……對不起啊,說過帶你看《獅子王》,也一直沒做……”
他說得那麼遺憾,讓陳賢更難過,他抹了把臉,安慰道:“我們還有時間,還有機會,你說過的我都會記得,我也可以自己去補課……”
“陳賢,”高明又打斷他,“真的,對不起。我想趁着我還能,多說點你想聽的,可我……”講話會擠壓到胸口,讓他身上很痛,眼淚很快就掉出來,聲音也斷斷續續聽得人揪心。
“不應該這樣的,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說我想聽的。”
“可我愛你啊。”
“我也愛你……高明……”陳賢眉頭都在顫抖,說得像是把最後一口氣吐出來了。
高明聽到,明媚地笑了,像春暖花開時節的陽光,淚流得也像彼時融雪彙成的小溪。
“陳賢,”他說,“你真的,特别棒。”
“愛是本能啊,其實……”
“你一直都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