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做下的約定
小小海島礁石、背面的水坑
兇烈太陽摸不到的清涼裡
炙熱的嘴唇,不會說話
用手指拉了勾
那約定,是炎熱海島上見不到的
甜蜜、純潔的冰花
面對面笑着
還不知道代價為何的——
幼時做下的約定。
——不需要二人多麼均衡
“年幼”就是均衡兩端的
不講道理的砝碼
之後,陸地的重量
在你那一端不會太沉了嗎
有時我倒希望
它要沉一些才好呢
冰花也那麼漂亮呀
留在記憶中的姿影,也漂亮着呢
——桫椤三千(原作)(2112-2191)& 扶桑荼荼(修正潤色)(2112-2191)
《日記·海島之歌其二》納噶依書社
“哦……是荼荼啊。”
“我來履約了,環伯母。好久不見。”
“請進。”桫椤環聲音略微沙啞、眯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沒有幾多驚訝的臉色,大概是剛在高高的燈塔上已經看見了她歸來的經過,拉開門就叫她倆進去了,“三千,别關門,通通風。”
燈塔是島上唯一的多層建築,人們都住平房,燈塔邊桫椤家的兩間小屋也不例外,隻是頂蓋得高一些、窗戶少,更加冬暖夏涼,光線也更暗。
和後院隔開的牆上,嵌着客廳兼飯廳的唯一一扇小窗。透進來的小片白光帶着外面電燈線歪扭的影子,照在桫椤環因常年從事沉悶的職業、而顯得冷傲削薄的腮部和雙唇上。
實際上,她是個很親切的人。
“……你倆小時侯上燈塔玩過了,就坐這兒吃飯、把方桌子拉出來,荼荼坐這兒、迎着光,三千坐這兒,背着光,非得面對面。還記得嗎?三千一次淘氣拿罐頭裡的果汁泡飯,自己卻吃不下去,你要幫她吃完,她自己反倒生氣把碗掀了,還弄你一身的。”
桫椤環望見了腦海中的往事,沉于陰影中的雙眼少見地表露微笑亮色。
來的路上,三千打着手語,和荼荼說了另一個母親和大姐五年前打漁時被風浪卷走的事情。
五年過後的現在,桫椤環那眼角漸漸不再挂着翹起的笑紋,而是明顯往下邊耷拉了,不笑的時候,就保持着慣常的哀傷神色。
荼荼端坐在竹條紮的客用扶手椅上。
桫椤家用的椅子,荼荼坐上去連兩腳尖都觸不到地面,像個被放置上去的黑衣人偶。
她點頭,寬大的帽檐就沉了沉,面容隐藏于黑紗之後、沒有表情也并不出聲。
三千則穿上了淺色單衣,與平時不同、扣上了全部胸前的扣子,很正式。她把自己高大的身軀全托付在一張稍有挪動就會咯吱響的小馬紮上,汗珠猶在的臉、扭向洞亮的大門口一直發愣:這傻瓜好像對母親和荼荼的對話毫不關心。
“我沒記錯的話,那之後叫你們乖乖洗澡時,她又犯傻弄得你生氣了吧?這傻孩子喲……”
荼荼怎會不明白桫椤環的意思呢?
當年雙親離世的她,在親戚家饑一頓飽一頓,餓得面黃肌瘦,被三千硬拽來這裡吃飯。她餓得實在不行、連貓飯都饞,何況用罐子裝的甜果汁來泡糯米——
三千卻怕她吃剩飯、之後在這家裡也會受委屈,于是第一次任性地發了怒。
她們同歲,三千卻将發育不良的她當成了由自己守護照料的小家夥,洗澡時非要給她搓幹淨身體,頭發臉龐、脖頸胸前、手指腳趾、腰側後脊、連屁股都要搓,引發了十二歲青蔥少女的誤會。
那時她羞憤難當、又苦于處境窘迫,盛怒之下拿别的孩子嘲弄三千的話來罵她,罵她:是被本能支配的、沒良心的畜牲,語氣比誰都兇狠惡毒。
對荼荼而言,無疑是段凄慘可悲的往事。
桫椤環善良可親,此時不惜揭起她這些傷疤,也隻是為了在見過世面、又能送來一艘漁船的精緻小女人面前、強調三千這聾啞的傻瓜唯一之長處:會待她好。
“環伯母,我明白您的意思。”荼荼摘下寬檐黑色禮帽、面紗揭開,三千的目光也随即轉到這邊來了。
黑霧離去,現出一頭灰亮柔順的頭發,長辮盤成的雙髻、有淡芋紫色的綢緞帶做裝飾。
她擡睫,在客廳暗色中睜大了一雙灰亮的眼睛,眉宇間屬于海島女人的野性、已經全然被溫潤儒雅之氣取代。
弧線略帶魅色的唇,緊緊閉着沒有幾多血色,臉色泛青發冷,讓人聯想起故事書中被主角忘在角落、纏上怨氣的精緻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