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燕鴻集·沙羅宇宙與月之心旅 > 第35章 分明兩相誤

第35章 分明兩相誤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家母離世,學校給三千批了一個半月的假。

她便住在家裡,按照七七四十九天内的喪葬習俗,忠實地履行每日服喪的要求,例如上山頭燒去紙錢、放三響炮、素服素食之類。

但對于小澤,三千不忍看她哀毀形失、以至寒邪侵體的卧床樣子,在荼燃的幫助下從鎮上買來日用品時,順便雇了個做家事的姑娘、叫三妹的,為小澤料理營養豐富的肉食。

小澤也不推拒地乖乖吃下,過去半個月漸漸氣色好了,隻是身上還有點滴的流血,仍然腹痛。

“我小名叫三妹,因為在家女兒裡排第三,當家的和夫人可以喊我阿三。”

“阿三……有沒有大名?”三千問。

“家裡爺爺奶奶喊我阿澤,但是這就和夫人、澤妹的名字撞了啊。”

“那咱們就是‘三澤相聚,以成大洋’了呀。”小澤不在意地用手肘支着身體坐起,方便三妹為她擦臉梳頭,嘴裡笑說着豐土國的俗語,态度十分寬容。

“哎,您喊我三妹也就得了,免得弄混。”

三妹早年父母雙亡,五歲起就為家庭生計操勞,臉色總帶着一股剛毅。

她雖個子矮但體型健壯、質樸勤快,缺點是做家事和照料病人時,做到細處總有些粗手粗腳。

她為小澤換衛生棉、換衣服、擦洗臉頰時,三千在旁監工似的逐一查看指正,向着床帳遮掩的昏暗處,她清楚看到小澤的内眼角被三妹捂着熱毛巾的手大力蹭破了。

血絲滲出了眼角——仿佛,她身上的血總是能這麼輕易地、一個不慎就破皮而出。

小澤緊閉眼睛,露出隐忍痛苦的臉色,但什麼也沒說。

三千急了,趕忙上前阻止三妹繼續擦拭,抓着她一邊膀子上火道:“都流血了!下手要輕些,你這樣照顧不好夫人,我怎麼放心呢?”

“對不起!雲老師、夫人,我看到眼屎來着,心說怎麼擦都不下來,一使勁就蹭破了……”

“當家的,不礙事兒!”小澤唯恐聽到責罵聲,哪怕不是沖着自己來的,也會因此畏懼得臉色發白。

她兩頭讨好,又轉而對三妹抱歉地說:“不怪你不怪你,我這邊眼角到了冷天就幹燥開裂,等天氣暖和起來就好了。怕你笑話、因為從小一哭鼻子,我就使着髒手揉眼睛,揉壞了的,大概有時不是眼屎,是疤,别管它就行。”

“那您可真愛哭鼻子!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哩!”三妹不知她的過往,隻覺得這位夫人格外親切,她半邊屁股坐上床側、扶小澤躺下,口中信誓旦旦保證說,“知道了,我用力輕些,再來,您身上有個什麼痛什麼癢的,一定提前告訴我!”

再不能插上話的三千心亂如麻,她一個人踱出了廂房,假意觀賞自己主持下擴建的嶄新房屋。雖空氣清淨、設備也齊全了,她卻怎麼也提不起一絲興趣。

又過去半個月,頑強如小澤果然恢複如初,能夠正常走動、做些疊紙錢之類的輕活兒了。與三妹同是家中三女,她也不将三妹看作家仆,每每像姐妹一般共同勞動。

三妹大張旗鼓地搞衛生、卷着袖管刷刷洗洗,小澤就跟在她屁股後面、為她将灰塵污漬的尾巴收拾幹淨,澤妹則手舉小零食、小玩具,跟在姐姐屁股後面,如同三隻小鴨列隊遊過三千眼前,場景十分和諧。

三千準備回校上課的那天,荼燃還在鎮上閑逛着等待——雖早就不叫她待在這了,但對方悠悠蕩蕩的性情從不受自己管束。

“這是我的人身自由,還有,如今你别自作多情。”被荼燃這樣反駁,三千也隻能被她跟着、一路回去。

外間正飄着早春最後的薄雪,但不知何時能夠天晴。灰白的天空好像霧霭層疊、望不見底的天上深淵,包攏于頭頂,令人不敢長久向上窺探 。

三千待在室内收拾行李,從書房衣櫃中拿換洗衣物時,發現兩年前給小澤裁的豆沙色、淡藍色褶裙、绀青色長衫大衣那些,原包裝未動地被束之高閣了。

三千喊來廚房裡擇着菜,幫三妹看爐火的小澤,這樣溫聲囑咐說:“衣服裁了是用來穿的。别不舍得。”

小澤奇怪地沒有吭聲,眼睛也不看她,看向地面。

“是讨厭那顔色嗎?我自作主張挑的,之前沒問你喜歡哪種顔色……”三千反思自己的錯處。

小澤搖搖頭,小聲說:“不讨厭。”

“那就穿呀,明明打扮一下也會很漂亮的,你卻總這樣……這灰襖子也磨得漏絮了。”三千看她許久盯着自己的布鞋鞋面沉默不語,看她深灰色失去了些光澤的頭頂發、腦後緊實粗長的辮子,打了黑補丁的肩頭衣衫……顯露出一副近乎頑固的樸素形象。

三千不禁有些焦急,不管不顧、換了能使她服從的說法,“你這樣子,比三妹穿得還差些,倒像我雲某對發妻不管不問了,一個教授夫人……外人會議論我們的。”

小澤依然看着地面,卻突有不滿地發話,聲音細弱而顫抖:“外人議論得不算少了。”

“議論什麼?”三千愣說。

“您,還認我作發妻的話,這婚姻還有效的話……”小澤打斷她的疑問、擡起頭來,長了凍瘡的紅通通兩手絞在一起,指尖按出凄慘的黃白色。

三千聽到她說“婚姻”,反射性地想到婚變的預言,心裡也不知是恐慌還是期待地一動,順勢開始遐思離婚後的生活會如何、如何……可是自己離婚後尚且能得自由,沒了家的小澤又該怎麼辦呢?

緊接着,驚醒于其後現實的她,在心中咒罵自己簡直畜牲不如。

小澤前發淩亂,望向自己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噙着淚水:“當家的,您還當我是妻子的話,别走、求您了,留下來哪怕是一陣子……隻是陪陪我、好嗎?”

小澤的淚滑下蒼白臉頰,小巧的鼻頭泛起淺紅色。因消瘦,她哭泣着的灰眼睛顯得很大,像兩片下着雨的稀薄烏雲,悲戚情緒無遮無擋地向三千襲來,雙眼一經眨動,睫毛就挂上細細的淚滴,好像因綴上朝露而輕顫的嫩葉。

三千心憐此景,不能不想起,那晚為她心動時所見的一行清淚。此刻第二次得到了寶貴的機會,擡手想要為妻子擦去,可又别扭地忍住了:

表露心軟而留下來,日日夜夜相處、一定會頻繁為此無害的面貌心動的,可隻是因為憐惜的話……不如,等滿三年,三年塵埃落定,我必定死心塌地、将小澤視為我唯一的妻子,像母親待阿娘那樣對她好,從此一生都不再想着别人……

唯一一段婚姻,這樣、足夠了吧?

“小澤,這次我已經向學校請了長假,現在又耽擱兩三天,學生都等着我回去教書,還有江港城的研究工作得收尾。”

狠心收手的三千,心虛避開着小澤失望的目光,視線輕輕略向一旁時,卻又忽而看見稀薄白光下、那灰黑的兩鬓邊,顫動着幾絲銀白色。

她不由得停下無力的解釋,半是疑惑、半是不安地撫上了小澤的鬓發,确定那不是偶然沾上的白灰,也不是自己的白發落了上去,因為、怎麼也蹭不掉——心目中,孩子般純真無邪的妻子,卻因自己長久的忽視和冷落、愁出了中年人的白發嗎。

三千不可抑制地心痛了,她藍眼濕潤,輕搖頭拉起妻子的手,迫切發出保證說:“等、教完這學期,暑假我就回來,快馬加鞭地回來。我再多請一個月假,好好陪你一段,好不好?

或者,到時我接你和澤妹去豐京玩,你和澤妹提前想想,要去哪裡都行。對了,出國看看?帶你們坐飛機好嗎?就等四個月,好不好?……不信我的話,我們拉鈎、寫契約書、按手印?好嗎?”

面對三千誠懇的、不斷的詢問,小澤隻是凝眉。

她将涼涼的指腹在她溫軟手心按了一下,便低眼垂淚,斷然抽出了自己的手指頭。三千的手頹然握住空氣,聽她口中發出微不可聞的歎泣聲,虛弱地說:“啊,好啊。那您、和荼燃小姐回去吧,一路平安。”

說罷就轉身抹淚,将怅然若失的三千抛下了。

那天,三千甚至沒有臉面在家吃飯。

她回到豐京城,速速和之前某次院士會議上結識的衛生署人士見面,向其争取雲城各一級鎮村公立醫院建設的資金和設備,并自購藥品相贈鎮村政府。

過去一個月、看報紙新聞說疫病流行的勢頭幾乎消弭了,三千放下心來,周中按時授課、周末就去江港城急迫地将研究收尾。

荼燃有時會拖了行李箱、脖上挂着相機要跟去江港玩,說是喜歡看海和海鳥,三千也由着她,一路保持分寸,也因勞累精神恍惚、并不十分願意交流。

回校兩個月,她都沒有再收到過小澤說那句“一切都好”的家信,收發室裡隻不斷積攢着大膽的女學生和匿名者寄來的情書、大概是前段日子出了名鬧的。

她嘗試往家打去電話、開始不明就裡的三妹還來接,後來幹脆沒人接了,恐怕軟心腸的小澤也已對自己完全失望。

三千偶爾在清晨幻夢中見到她的一雙淚眼波光,歉疚又心慌地捂着胸口醒來,卻不清楚該怎麼辦,更不清楚的是,諸如憐惜、愧疚、心動、虧欠、欣賞……混在一處,自己對小澤的感情到底可以稱作什麼?

難道要自己寫信回家,跟小澤告白說自己和荼燃“什麼也沒發生過”嗎?

……不對吧,在這心中早早就為荼燃掀起過風暴了,這顆心,甚至長久在二人之間彷徨兩難。

還是說,幹脆跟小澤坦白,自己可笑地迷信了街邊算命者“3年之期”的說辭,期盼她與自己一同見證,那期限結束時的光景呢?

豈不是太謬妄的想法了嗎……

三千按捺不住,還是寫去了一封信。因不再有識字的阿娘幫小澤讀信,她思量許久,又翻字典查找簡單易懂的字符,删删改改隻并着注音寫下一言:

【我在豐京一切都順利,定能如期回家,家中好嗎?你好嗎?盼望你回複。】

不曾想,兩周後竟真的收到了小澤寫的回信。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