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我，主要任務其實不是司命司緣，而是在接觸、安排、深入物質世界的過程中，完全理解、神會物質宇宙生命的規律。

并且，我的神身存在于宇宙的過程，更是監測物質、精神雙重宇宙的總體能量變化的過程，我是個結構精妙、個頭小巧的監測器——簡單來說、就是如此吧——

宇宙呢，好比一個大魚缸，我就像是監測記錄魚群動态和水質的儀器，假設你是魚缸的主人，也不會希望儀器本身是污濁的、造成監測結果不穩定吧？

所以，摩羅會定期清理掉我身上的積蓄的東西。拿走我修來的神力，這也是為了讓我維持本有的安定性，不被外界能量影響。

再加上，我和另一個沙羅身體之内的所有能量粒子，以感應波動遙遙聯系彼此，如果不保持我自身能量的純淨，那麼幫助感應祂、維持祂的結構的穩定性就成了問題。”

我凝眉勉強聽着、理解着，化出紙筆來記錄繪圖時，手被沙羅按住了，祂搖頭說：“千萬别記太具體的，文字和圖畫，特别是文字，這些符号會産生意義的偏差，通過閱讀理解轉碼成精神能量，理解效率低下。我如今說的内容，都會緩慢傳送到你精神之中，讓你直接領會的。”

“哦好。那……祂呢？另一個沙羅現在在哪裡？做什麼？”我問。

“好比，沙羅雙樹一榮一枯，我存活，祂便死去，我的形态存在，祂就進入了無相的狀态，消失在了母體之内，也因此需要和我以能量波動感應，才能确認好自身和外界母體的界限。

如同死亡，那也隻是祂暫時的休眠，當此次宇宙消亡，我的存在徹底消失後，祂将代替我的存在，重生成為下一個宇宙的沙羅，繼續履行司命司緣的任務。

下一個宇宙的主導者，也會仿照祂的樣子去制造下下個宇宙的沙羅。”

“那你就像這次的祂，是上一個宇宙的主導者制造的、又在母體内休眠了一整個宇宙，才留到這一個宇宙的？摩羅不是你親媽？”

“啊，上一個宇宙的主導者也是摩羅沒錯……母神存在很久了，祂‘存在’的觸角能夠超越一個宇宙、延伸向下一個宇宙。

就像對待上次的沙羅一樣，摩羅拿走我理解的宇宙規律、吸收的宇宙能量，是拿去織就下一個還未發生的宇宙的虛影，也就是計算、編織未來的走向。”

“你說，因果律？摩羅拿到你的這些‘因’，才能計測下一個宇宙的‘果’？”

“嗯，宇宙是一個巨大的因果系統，而且因果報應的能量作用十分精确。假設我們現在身在這個宇宙的1/10，那麼此刻，下一個宇宙到1/10處為止，摩羅都已計測、編織完成。”

“下一個宇宙也會有我嗎？會有一模一樣的地球？會有三千和荼荼？這樣的平行宇宙？！”我目瞪口呆，又隐隐覺得哪裡不對。

沙羅捧腹大笑：“傻妹妹！我說了、隻有規律和能量性質會被留下來的呀，被确定了的規律和能量之内，會有很多新的精彩事态發生。

不然，宇宙的發展就成了按照同樣的劇本一遍遍演同樣的戲了，宇宙會變得多沒意思！精神生命、物質生命，誰還能全情投入地生活呀。

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宇宙，就像輪回的靈魂、不會經曆兩段一模一樣的人生。”

沙羅如釋重負般伸了個懶腰，吐出這一大段對于祂自身的告白之後，看起來光采奕奕、更有精神了：“好啦，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比如說，我們現在在第幾次宇宙？地球在這個宇宙的哪個階段？都可以告訴你的呀。”

都可以知道？唔，也是啊，就像沙羅第一次講故事時、說的那一句感歎的話，“在被諒解了的殘酷之上，還覆蓋着平緩的生活的流水。”

知道了這些命運、宇宙的本質，這些虛無缥缈、又因既定而顯得殘酷的事實之後，又能怎樣？于我這個凡人繼續生活下去、于沙羅這位特殊的“小神”繼續完成使命，都沒有什麼實際的影響。

不過，天馬行空的我突然想起一遭，摳着手緊張地問祂：“摩羅現在睡着了嗎？不會因為我聽了你這些天機、就降罪到我身上吧？”

“嗯，睡着呢，”面對我無知的慌張，沙羅露出慈愛長輩般的笑容，“放心好了，你壽命再長過百歲，也活不到祂重新醒來的時候，根本罰不到你這小小凡人頭上的。”

“好了好了這話題打住，能感受人和神的差距了！”我被祂的話殘酷到了，嘶聲一歎、龇牙咧嘴，“那……哦對了，摩羅為什麼會波動性地醒來、休眠呢？像你這樣一直醒着不行嗎？”

“這是祂被動的性質。

你瞧，宏觀地看，無論物質生命還是精神生命，都隻存在、繁榮于宇宙中的一個階段。

相接呈環形的一個個宇宙，其中每一個，都有相對短暫的生命活躍期，也有相對漫長的生命休眠和寂滅期。

摩羅作為最大的、完全分散于宇宙的生命體，代表宇宙的生命意志，各個生命體把祂看作宇宙本身都沒有問題。

祂和宇宙整體的聯系如此緊密，所以性質非常趨同，有生命活躍期和生命休眠期，摩羅作為一個生命，此性質、也就表現為祂自身生命被動活躍、休眠的波動。”

“差不多明白了，那祂每次剛醒，睜開一隻眼的第一件事就是鎖定你、搶劫你，擄走你身上的神力為己用呗？”

“喔，對的，不過母神也不是強盜呀，你的用詞粗魯了些。”

“祂都判你的罪、罰你了，我想象的摩羅是很可怕的呀！比如說，摩羅法庭裡漫天都睜着祂兇光畢露的眼睛……”我想起些恐怖片的畫面，驚悚不安道。

“哎，不是那樣的，摩羅的意志比任何生命的意志都公正無私和穩定的，祂是‘宇宙法’嘛。

那時與其說給我定罪數條，不如說是作戲、故意叫三千探測到，給祂一個嚴正警告，叫三千别試圖研究我、改變我了。

那時候面對三千，摩羅故意拿我舉紅牌，可面對摩羅，三千也把我當顆棋子。本質上都是為了自己的意志戲弄、折騰我……我可沒有特别偏向哪一方呢。

想來，其實上摩羅每次清理我的過程，也隻讓我身上的神力大半消失于虛空的祂體内，一瞬間的事情，不可怕，也沒什麼感覺，過後睡了一會、我就能起來繼續工作咯。

但你想，三千和荼荼的事兒、到了現在，卻叫我覺出些痛苦難堪……還不如就安安心心老老實實地做摩羅的好大閨女呢……”

“得了得了！”我不吐不快地打斷祂，“我看你呀，是被賣了還替摩羅數錢呢！這服從性也太好了吧，跟個上了發條就動的機器似的，現在還為祂說話！

你不是最喜歡司緣、又最得意這一段自己安排的緣分了嗎！聽着過程那麼有意思，你很用心、也很快活盡興不是嗎？怎麼能因為現在暫時的結果就全盤否定呀！……”

我靠在椅背上撇撇嘴，也不是對沙羅生氣，就是不太能理解祂腦回路的結構。

沙羅則像一個沒什麼可失去的人那樣，無所謂地對我聳肩。

我又突然想到更奇特的問題：“哎，先别難過了，還有一點很有意思，摩□□嘛要先照着你的樣子制造一個沙羅，然後又弄成無形無相的虛無狀态、存在自己身體裡一個宇宙這麼長的時間？

這期間、你也要多費力維持下一個沙羅的穩定，對吧。摩羅既然能數次把你恢複成初始狀态，那麼就等到了最後、再按着你的比例和結構制造另一個沙羅，不也是一樣的嗎？

祂這麼做，有什麼特别的原理？”

沙羅張了張口，忽而經由一個眨眼，又變成了瞬間受到重大打擊、彷徨失措的狀态。

祂的表情就這麼垮了很久，肩也往下塌，最終，祂靜靜瞧着我，能夠看到我的眼睛深處，不知道那是源于恐慌還是決心的力量，使祂的語聲微微顫抖：“你剛剛說我服從性很好，像個機器，我無可辯駁。

實際上因為摩羅母神，就像、就像文命給文明群體定下神鬼觀和宇宙觀的基調，打上了深刻的思想印記那樣……

在我被存于祂身體裡的時候，曆經上一個宇宙那麼久的時光，摩羅慢慢地、謹慎地、溫柔而不着痕迹、水到渠成地……給我沉睡的心打上了印記。

那是在這一次宇宙中，從始至終絕對服從于祂、絕對服從于宇宙整體能量意志的重要印記——

本次宇宙祂也将，不，祂早已經開始同樣的方式烙印下一個沙羅了。

可，三千和荼荼的這段緣分……從三千的碎片被我存到心裡去開始……

印記、就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