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芭“咿”了一聲,搓搓手臂上的寒毛,不想跟帶土吵,她吵不動,懶得吵,兩人路中帶土經常突然發狂大怒,對四周的花花草草下手,發洩完了憤怒和不如意,他就會立刻感覺孤獨,四周看看紅芭在哪,紅芭常常躲得他遠遠的,坐在一處僻靜的碎石上,角落裡,帶土恢複冷靜了,就松快地來找紅芭,語氣也故意輕浮愉快,像什麼都沒發生,雙臂一伸,就把紅芭抱進懷裡,發發呆,取取暖。他與紅芭相處時還是那個精神健康的帶土,健康得能一副長壽相,實則不盡然。他們還是同之前一樣說話。
紅芭說:我是不是也要進你的空間裡,然後問那人讨吃的?那不是還得打起來,我不要打架。我不打。
她語氣非同尋常驚懼,悶悶的罐子一般埋頭進臂彎裡,她其實陰影還是黑濃的,帶土在她脆弱時會變得特别可靠、溫和:“紅芭,不用打,真的,帶土哥向你發誓,真的不會再打了。我不會放他出來的,在裡面放個一周……”
紅芭眼珠一轉,思索一下,道:“他會自然而然在裡面餓死。”
帶土滿意道:“對,我是不是很聰明,很厲害。”
紅芭哀婉地歎了口氣,她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不想思考太宏觀的悲喜,隻關注自己和帶土的感受:“那是挺好的,不打就好。等他餓死在你的神威中,我們就去搜他身上的東西吃,或者——”
帶土道:“或者吃了他。”
紅芭點頭:“嗯。”她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母親美都,“吃便吃了吧。”美都幾年前想煮子而食時,一定也是這樣想,把所有人拖進饑餓的境地,那所有人都是美都,把所有人放進女人的位置,所有人都是女人。
帶土猶豫着說:“不過……”
紅芭笑道:“我是不是不能進你的空間?”
帶土點點頭,有些沮喪:“那是對你沒有作用。”
紅芭眨眨眼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們的忍術總是對我沒用的。也許是因為我是外來人吧,有一顆外來心,非常超脫塵世,遠離世間,這便是一顆出離心了——以前美都媽媽去火之寺參禅時,對我說起過這些個概念道理。現在想來,也是非同尋常的回憶啊。”
帶土有氣無力道:“好吧,以前讓你來當忍者,真是對不起你。”
紅芭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誰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我無所謂。”
帶土笑道:“謝謝謝謝,你真可愛啊,紅芭,要好好長大,好,就把養你長大作為我的目标!還有向全世界複仇,也是我的目标。”
紅芭說:“是的,哪個殘疾人,不想向全世界複仇呢。到現在我的植物身體還在隐隐作痛,好難受,好想哭,哭都哭不出來。”
帶土幽默地說:“而且我還破相了。給你看看。”
他說着摘下面具,露出一張年少和老氣同據的臉:
他的右邊臉青春、活力,嘴角有青澀的胡渣,是剛剛發育的象征,鼻梁不算很高,但大小正常,讓人一下不會注意到他的鼻子,正是這樣自然的水滴式形狀,他的右邊臉眼下或眼中沒有任何皺紋,眼周肌膚緊緻幹淨,細膩入微的紋路呈肌肉細胞狀密集收織,嫩得能讓初生的太陽羞蒙,眉毛一柄劍,要濃密得插穿出去;
他的左半邊臉是塌陷的,是什麼天生畸形的人的臉樣,鳥面綜合征的模樣,眼睛略微對不準,有些歪,眼皮腫泡,十幾大道皺紋從鼻梁橫跨臉中,直到臉頰,勒得肉下垂,化成脂肪要滴到地上,正是這樣一副劾人的衰老之相,一旦見過他的左半邊臉,就仿佛在敲鐘的鐘台上見到了卡西莫多的側影,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是天生的畸形醜陋。
紅芭的眉毛耷拉下來,黑漆漆的眼睛放大了一點,是憐憫的表情,她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她的臉還好着,忍術對她沒有作用,所以不是帶土的神威在石塊下救下了她,大概是佛緣了得,或是夢中輝夜贈予她的複數的生命,她除開軀幹,其餘都是原版原刻的模樣:齊劉海,姬發式的發型,頭發已經披到背上,眼睛不大不小,鼻子簡樸,不什麼瓊鼻,隻是普通鼻子,一張不黃的鵝蛋臉,能被路人客氣地誇一句可愛。
她伸手摸了摸帶土的左臉,帶土哄小孩子,做出了享受的表情。一周之後,他把餓死的忍者從神威中取出:他在空中捏了一把,豁出一個口子,就出現了餓死的忍者的上半身體,忍者有一張還算英俊的臉,随着帶土的手往上提,忍者的下半身叮鈴桄榔地掉出空間,輕飄飄地嶙峋落地。
紅芭幫着帶土把屍體脫光,擦幹淨,屍體是名成年男性,紅芭脫下他的褲子,好奇地盯着裡面的東西看,似乎是一個冒頭的筍,或是一條小蟲,她生前沒有過男朋友,生理知識匮乏,這一世才見到男性的秘密,就好奇多看兩眼,帶土在架鍋生火,發現她斌氣凝神不知在做什麼,一看,帶土吓了一跳,直接跳了起來,撲過來捂住紅芭的兩眼,大吼大叫:“不能亂看啊!你搞什麼啊!你這孩子!應該被打屁股吧!”
紅芭狡辯:“什麼啊!你想多了!不是那樣的!”
帶土氣紅了臉:“不是這樣是哪樣啊!要長針眼的!絕對應該打一頓吧!”
說着,他把紅芭反過來,她軟軟綿綿地趴在他盤腿的兩膝之間,她的肚皮被他的手托着,沒有趴到地上,帶土高高揚起右手,對着她癟癟的臀部就是一擊重擊,紅芭羞紅了臉,哎呦一聲,手腳亂抓,帶土一掌直接打開她的肉,打到了她的臀骨,帶土心說她真瘦,還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确保她衣服的下擺能蓋着大腿,才又揮手打了一掌,帶土的掌心不見紅,紅芭倒是要被打得暈厥了。
紅芭慘叫:“你幹嘛啊!”
帶土:“果然,一不盯着,小孩子就容易出事,你應該還算小孩吧……算了,還是不問不該問的了。”
帶土手一松,他的手握住她身體的時候,硬得像鐵,怎麼掙都掙不脫,掰也掰不開,紅芭想起之前止水把她背在身上時,也是四平八穩的,一身腱子肉墊着一點也不舒服,紅芭冒出了些風花雪月的忸怩心思,她的激素上升了,跳開帶土,先揪衣服下擺,再捂着臉不肯給任何人看,自顧自深呼吸了兩口,把手放下了,心就平靜了,暫且不管那些事情。
帶土撓了撓臉頰,還是先把面具戴上了,就掏出大刀,對準忍者的脖子,準備砍了它。紅芭改為去看野草生火的鍋子水煮的怎麼樣,混着泥土礁石的水咕嘟冒了二十多個泡,隻等那邊把忍者剁碎,下鍋,炖熟,舀靠,他們就能吃上人肉,再不挨餓。
吃完以後,紅芭發現自己心情平靜,她望着遙遠的高天,天上不發一言,她就知道,作惡是沒人看着的,無人見你,無人執法,無人領銜,無人悃善,人吃人,人吃人,人吃人。
一路上,紅芭數了數,大約吃了二十多人,有老有少,有忍者也有普通村民,肉質之間她都分得出好壞,說起口感,也是酸中帶彈,高度濃縮的蛋白帶來非比尋常的鮮美,傳聞中,野生動物吃了人肉都會欲罷不能,隻因人是精度培養的高品質肉,他們也是老饕似的,欲罷不能。到了國境線,他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回去了,回不了頭,帶土仔細品澤其中滋味,發現一把幽暗心酸,和絲縷後悔,清醒了點,他責怪自己不該吃人,側頭一看和自己手牽手的紅芭,帶土認真端詳紅芭表情,對她說起吃人的事情,紅芭卻平靜道,說,她是真的餓過,真餓過後,人就是想吃人的,她一直挨餓,所以一直想吃人,如今實現了,她的内心是得償所願的,是平靜的。
帶土赫然,“啊”了半天,摸了摸紅芭的頭,他們的心也貼近了。
東躲西藏,穿越國境線,忍國間打得火熱,國境線也模糊了,他們在一片糊塗中穿越到水之國,進入雨隐村:
這裡是一片廢土式建築,房屋大多都由劣質混凝土澆灌而成,瓦跞土堡,磚雞陶犬,破洞寒窯,四處電線杆隐士而立,廢鐵仆仆朔朔掉紅鏽,在紙罩油燈的黃光之下,兩人裝作普通旅人遊至山裡的民宿店家,店主還身穿防水小腿中褲,藏青色,破舊,煙雨越下越大,寂靜之中,白噪雨聲漸大,二人打聽戰況,店主聞言,抽泣抹淚,為戰争中的民衆祈福,轉而說起雨隐村最近不錯的和平組織“曉”,說到此處,總算精神振奮一些,紅芭好言軟語哄了半天,店主看她一團孩氣,心裡甚是喜愛,但談及戰争,又哭得滿臉通紅,因為太過悲傷,淚水含鹽量高,領口的淚水幹涸,結成了一層厚厚的精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