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點頭:“半藏死于佩恩天道的神羅天征，半藏之子死于火燒，也算死得其所。”

紅芭問:“那位傀儡師呢？屍體還可以用嗎？”

小南說:“改造了一會，長門還在适應。”

紅芭說:“真是神奇，長門一定是神選中的人。”

小南說:“他就是神。”

紅芭問:“等等，那半藏的夫人是怎麼死的？”

小南瞥她一眼，理所當然、淡而無味地說:“在半藏身死後，半藏夫人，拿藏于衣襟的短刀，割喉自刎而死。”

紅芭說:“殉死的。”

小南道:“也算死得其所。”

紅芭心想:對此時女子而言，算是死的體面了。怪不得，賣油時，聽說時下男子頗為敬佩半藏夫人，時下女子有意推崇效仿。

他們最後吃了點涼菜、烏龍面和清酒，長門的飯由小南親自端去，紅芭在桌上略略吃幾口，沒什麼胃口，就去幫帶土挽袖和夾菜，帶土對她比一個洋氣的“OK”手勢，誇她懂事乖巧。紅芭也不清楚琳是不是這樣對他的，隻依稀記得琳有些主動而明眸善睐之處，見帶土沒有用奇怪的語氣責備她，紅芭就知道目前還算可以。紅芭問起絕，帶土說别管他，他吃點陽光就可以了。

晚餐散了之後，幾人再沒碰見過，晚上紅芭不再和小南一起睡，小南長門似乎就睡在停屍高塔，以作苦修，帶土擅作主張，找了半藏剩餘的合院廊館，鑽到裡面去癡睡，紅芭睡在他旁邊的房間裡。房間怎麼樣，不必說，就是精緻華美、帝豪政氣，到處是雨國高貴的虎鲸裝飾物，每一房間榻榻米中央都配香篆。

第二天紅芭穿好衣服，準備先去喊帶土起床，帶土有賴床的習慣，但她腦子裡的弦突然繃緊了，嗡嗡作響，她趕緊跑起來，去洗漱間裡洗漱自己的臉，就突然開始上妝，把臉擦白，眼尾弄得豔紅，這讓她顯得緊跟潮流，受到一定歡迎。擦臉的鉛灰盒子被她珍放在最幽微的櫃子裡，塗嘴唇眼尾的竹葉草紅膏容易硬化幹裂，她就把膏盒倒扣，以防過期。都是曉組織變法以前，小南給的。

她在鏡子面前左照右照，怎麼照都不是很滿意，因為她底子一般，眼睛再塗也不會成為桃花眼，跟小南相比總是差了一截，紅芭塗後的眼睛就像多了一條金魚魚尾在皮上遊動，她有些緊張，怕自己不夠美，想變美的心轟隆隆的，突兀膨脹強烈。

小時候的她素面朝天，蓬頭垢面，見人叫也不叫，懶洋洋，放慵風，現在的她已經看不出是小時候的她了。兩人完全不像。

早晨她出去打水時，擡頭仰望高塔，晨霧煦孑中，小南的身形在露天平台上化成一個小點，她一定又是四點起床，梳妝打扮，秉姿拿容，再迷茫:彌彥死後，我身又有何意義呢？小南自诩也是活死人了。

此時是風起雲湧的時代。

之後幾個月，小南長門因為出身低微，收腹遺産時，被半藏的小姓嘲諷為鄉下水鼠，惹得小南、長門兩人後退連連，但帶土作為前貴族，又出身火之國大國，并不吃雨國貴族的一套，對他們的排擠心無動搖，甚至反過來嘲笑雨國貴族腐朽土氣，寡廉鮮恥。

雨國貴族見攻心計無用，反而敬佩起帶土，覺得他一定也是出身高貴之人，和他們是同流的，事實也是如此，于是雨國貴族便心安理得地臣服了，若是長門、小南出面，不知道還要遭受多大的奚落诋毀，半藏的小姓們往曉這裡源源不斷地送金銀财寶，地契田産，人手家丁，紅芭甚至看到有人往這裡運送遍地的黃金，這遍地黃金讓人想起傳說中的印度，哥倫布傳說印度那兒是個遍地财寶金塊的地方，紅芭豔羨、得意、驚喜地盯着黃金看，确認了一番:這裡是古代的日本，日本明治維新前的某一個上階層地界的角落，而世界的另一端:印度、中原、北歐，德克薩斯州、華盛頓如何了，她也并不知道。

長門、小南表示謙卑，隻把财寶放着，暫時不用，還是粗茶淡飯，苦修，紅芭跟着，帶土表示不滿。等到雨國進入了冬天，天空中下起鵝毛大雪，雨國成為了川端康成筆下的雪國，曉組織才結束了和他們之間的推诿，正式收服了貴族臣下，登臨絕頂。這意味着可以使用這些錢财了，它們不必在倉庫中蒙冤，但即便是在黑暗的倉庫中，錢也如匣劍帷燈，始終散發着超脫物質的光芒。

長門下令，重新修繕府邸，給自己和同胞履配統帥儀仗:紅芭正式要成新貴小姐了！紅芭高興得忘乎所以，不知天地為何物，但也有隐憂——她與這裡的人的最大的區别，就是她知道世界還有另一端，有印度、中原、北歐，德克薩斯州、華盛頓……“平等”、“人權”、“進步”……而不是隻有日本的方寸天地。

等到她的基礎物質需求滿足，她的精神就會不受控制地開始哲思，潛藏在封建時代身體裡的，令和的紅芭，一片未被同化的靈魂，也會慢慢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