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的目光在面前這二人身上來回遊移,他看着沈清晏一身青衣,看着她發間的銀月簪,他看着她腕間的白玉镯,思緒有些飄散。
曾幾何時,他也曾同蕭恕一般,身側立着一個如此打扮的姑娘。
他也曾竭力相争,隻為了與一人長相伴。隻可惜時移事易,他已經失去了那個人。
高台之上一片寂靜,衆人看着景帝遲疑的模樣,紛紛猜測景帝是有多麼厭惡這位沈氏,即便是有先帝賜婚聖旨,今上也不肯輕易允諾。
“兒臣懇請父皇宣旨!”
蕭恕高聲催促。
“既有先帝賜婚,今,朕便秉承先帝之意。”
景帝看着他這模樣,咬着牙将這道聖旨接過來,随後道:“臨川縣主沈氏,溫良敦厚,品貌出衆,今賜婚于皇嫡子朔陽王蕭恕為正妻,擇日完婚。”
“謝陛下聖恩!”
一樁忙活了許多時日的選妃盛事,在一道先帝的賜婚聖旨下了結了。原本以為穩穩當當能成為朔陽王妃的楊家二姑娘,如今也成了衆人笑柄。
她方聽得景帝旨意之時,便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帳篷。
蕭恕與沈清晏二人在一片恭賀聲中走下高走,待走出一段距離,蕭恕方停下來。
沈清晏覺着身旁一直帶着些血腥氣,方才以為隻是獵物的血氣,可這血腥氣一直未散,這才覺着不妥。
“你受傷了?”沈清晏伸過手輕輕碰了碰,見手心已染血迹,便道:“你怎麼這麼不當心?受傷了還不去上藥,你幹等着幹什麼呢?”
她邊說邊拉着蕭恕往帳篷處走,俨然沒有顧及到不遠處站着的徐徽甯。
徐徽甯笑着甩了甩頭,準備拉着自家父兄去好好吃上一頓酒慶祝一下。
這頭蕭恕是歡喜了,那頭景帝快氣得拆了房頂。
他方走回自己的營帳便将一衆随侍者都攆了出去,獨自在屋裡摔了半晌的東西,行為如同豎子。
餘參多年未見景帝有如此行徑,當下便也慌了神,急忙囑了人去将賢妃請來。
賢妃得了信,領着一名侍從蓮步款款地走進景帝帳内,看着一地狼籍,笑道:“陛下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景帝聽了這話更氣,将一旁的石硯也一并掃了下去。
“那臭小子!他竟然,竟然!”景帝話此處,見賢妃伸出手指放在嘴畔做了個禁聲的姿勢,便也努力壓制了自己内心的怒氣,壓低了幾分嗓音道:“他竟然算計他老子。”
堂下二人聽了,都不禁笑出了聲。
“你這混小子,說!這事是不是也有你的一份!”景帝指着那個跟着賢妃身側的侍從。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明夷府主,亦是景帝的十弟,秦王蕭烺。
“三哥,這事可不能怪我,我可是從來沒跟大侄子正經照過面的。”明夷府主連忙擺手将自己與此處撇清幹系。“再說,那沈家丫頭當你兒媳婦,你也不虧呀。”
“怎麼不虧!”景帝氣急,“老夫人教了這麼多年,才教出來一個能正經送到隔壁老宋家的人,你讓我一時間再去哪裡找第二個這麼合适的?”
“陛下莫生氣。”賢妃亦來打圓場,道:“反正隔壁老宋家那個太子又不是宋帝屬意的繼位人選,咱們再慢慢尋摸一下。你放心,這事讓老十去辦,一定能尋個過得去的。”
明夷府主見這刀尖又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隻得笑道:“再說了,三哥,你當年為了娶到三嫂,不也是這麼算計咱爹的嗎?”
聽得明夷府主揭自己昔年的瘡疤,景帝直接抄起一個物件就朝他扔了過去。
“你這混小子!現在還來火上澆油!我看這主意就是你教給他的!”
“三哥,這可真冤枉我了,我跟大侄子連話都沒說過,怎麼還能給他出主意呢?”
明夷府主着實無辜,這父子倆有樣學樣,當爹的當年是怎麼算計籌謀才娶到了媳婦,這當兒子的自然也照葫蘆畫瓢了。
“臭小子,不就仗着老子不舍得殺他嗎?他要再敢算計老子,親兒子我也照殺!”景帝說着氣頭上的話,這賢妃與明夷府主二人相視一笑,一并走到了景帝面前。
他們才不信景帝當真會殺蕭恕,那畢竟是他親兒子,又是明德皇後唯一一個兒子。
賢妃道:“陛下若是真的心裡頭不爽快,要麼這樣,您将這婚事往後推個幾年不就行了?讓殿下也急上一急,就算這婚事定了,他也别想直接将媳婦娶進門。”
“那我還怎麼抱孫子?”景帝當下便不肯了,自家這臭小子拖了這麼多年,終于肯娶妻了,他要再攔着也不知道自己這長孫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抱得上了。
他們二人又笑了一道,随後賢妃便道:“那這樣吧,陛下降個旨意,讓縣主入宮來,由屬下親自管着。明面上就說,讓縣主先入宮學一下宮規禮儀,熟悉一下宮中事務。”
“如此一來,這殿下雖是皇子也不好時常出入後宮,讓他們難得相見一回,也好給陛下出出氣,陛下以為如何?”
聽得這番話,景帝心裡的那股子氣,才稍稍順了一點。賢妃見此,給又一旁站着的明夷府主遞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