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這樣他才會記着我。”汪令笙微微笑着,卻始終沒有擡頭看着沈清晏。
“都說皇室子女是一等一的投胎,生來便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更有無上權柄在手上。”沈清晏的笑容在微弱的燭火跳動下映得有些突兀,乍一眼過去,讓人心生後怕。
“可我卻覺得,身為皇室子弟,是莫大的悲哀。”
“父子相疑,兄弟阋牆,姊妹不和,妯娌相煎。比不得尋常人戶家中一團和氣,雍雍穆穆。就好似,親生阿娘,都是要利用子女來得到自己想要的。”
“隻不過,我不明白,您為何要一心将晟王拉下馬,讓他再無反複之機。他到底,是你的親生兒子。”
汪令笙道:“昔年舊事你不是已經知曉了嗎?若換做你,你會留下他?”
“不會。”沈清晏冷聲道:“我會在得知有他之後,就立即想法子落了胎。”倘若晟王當真隻是一介侍衛之子,而汪令笙又如此厭惡他,斷然不可能讓他留下來。
除非,她就是想利用這庶長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即使打不掉,在他出生的時候,我也會親手掐死他。可你卻一定要留下他,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提醒自己有一個多麼不堪的過去。”
“别拿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說這也是一條生命,這條生命不是我願意帶到這世上的,我就有這個權利讓這條生命消失。”
汪令笙道:“是蕭氏皇族誤了我終身,我又憑什麼替他們遮掩?蕭巽必須活着,活着替我反了蕭宸的皇權。”
沈清晏擡手理了理額發:“蕭巽非陛下血脈,陛下不會對他手下留情。”
側殿内的蕭巽失力,蕭恕在旁将他扶住,示意他不要出聲。
“您不如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會與子顧一道勸說陛下,至少留蕭巽一條性命。”
汪令笙又複埋首于針線之中,笑道:“不需要,他是生是死,與我無甚幹系。”
汪令笙話音放落,連接着側殿與主殿的那扇門被重重地踢開,晟王踉跄着走出來,滿面悲戚。他想問個仔細,卻又極力克制,内心很是恐懼。
他自小滿心不服,他不服自己隻因庶出身份就被景帝厭棄,所以他明争暗搶就是要與蕭恕較個高下。在蕭巽心中,他絲毫不比嫡出的蕭恕差去分毫。
可最後,他才明白,他并非輸在嫡庶之分上。
他怔怔地盯着汪令笙,可她的面上沒有絲毫愧疚,甚至是,毫無波瀾。她隻随意掃了眼蕭巽,這邊棄了手中的衣物,随後擡手從沈清晏的食盒裡拿了碟玉露糕來食。
她,毫不在意。
蕭巽從未知曉,自己的母親竟是素來将他視作棋子之人,他原來,從未清楚自己的母親是何種人。
熱淚溢眼眶,轉眼便失了溫度。蕭巽阖了眼,終是拂袖離去。
蕭恕與沈清晏互看一眼,他方追着晟王離開。
事既已畢,沈清晏也不再停留,她走出殿外,外頭風雨更甚。她縮了縮身子,白鹭替她披上鬥篷,二人行了幾步沈清晏忽又止步回頭。
殿閣之中,依舊漆黑一片。
“餘内侍,方才我瞧着殿内昏暗,隻餘幾盞微弱油燈。”
沈清晏話未盡,餘參已會意。“縣主寬心,汪氏始終都是這苑池宮的主子。”
“有勞餘内侍了。”
沈清晏略一言謝,便也不再停留,徑直出宮去了粟雲樓。沈清晏未敢同晟王妃言說太多,隻是同她講,不日,晟王怕是就要離京就藩了。
晟王妃聽了倒是十分高興:“隻要殿下無虞便好。”沈清晏見過楊家二姑娘對王妃一位的執念,再見此時晟王妃之豁達,心下也是感歎。
雖為同府姐妹,心思各是不同。
“王妃今後有何打算?”晟王之事,沈清晏相信蕭恕自會處理妥當。隻不過,如今滿都城都知曉晟王妃已成棄婦,歸家無門,她此時的處境可比晟王尴尬許多。
晟王妃堅定道:“殿下在哪兒,我便随他去哪兒。”
看着晟王妃這等縱被無情棄,亦不羞的模樣,沈清晏還是衷心佩服的。
“既是如此,那我去替王妃安排一二。”随行的車駕還是需要準備妥當,屆時還得将晟王妃的陪嫁也一道弄出來,那些始終都是自小伴着晟王妃的使喚人,輕易不好更換。
晟王妃方起身言謝,未及坐下身子便有些不穩。沈清晏扶着她坐定,伸手摸了摸她的脈相,又恐自己摸錯了,急忙喚了白鹭入内。
晟王妃被她這副行徑鬧得不甚明了,卻也依舊讓白鹭摸了脈。
“恭喜王妃,您有喜了。”
晟王妃很是歡喜,沈清晏亦同她又說了會兒話,方離開。離開前還不望囑咐餘三娘好生照料着,切不可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