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聽罷,歎道:“因為女子若是心中郁結難舒,自是天不予壽。”
薛先生捋着自己颌下的胡須亦是輕歎了一聲,而後就親自令人去尋了路襄。
路襄接到訊息趕來,院中已無薛先生,僅餘沈清晏獨自立于院中松樹之下。她行自沈清晏身前,俯身行禮道:“參見太子妃。”
“姑娘何以覺得我是儲妃?”
“能出入家師院中的女子少之又少,整個書院之内,除我之外并無第二人。家師既着人來喚我,此時院中卻不見家師,想來家師是替姑娘開口。”
“能讓家師如此行事,整個都城之中,大抵也隻有沈師兄之女,如今的東宮儲妃了。”
沈清晏笑笑,而後将她扶起,道:“陸姑娘見經識經。”
“儲妃今日易裝而來,必是有事,還請明言。”
沈清晏今日的裝扮素淨尋常,且又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打扮,怎麼瞧都是想要遮掩身份行事。
“不若姑娘猜猜?”沈清晏亦想知曉,這路襄是否就當得起随行使團之職。
路襄覺得,若是尋常事務,以沈清晏今時今日的地位,斷不至于屈尊來親自尋她。若她是要請自己入宮,那自家師父自是知曉她不願,也斷不會令人再去喚她。
既非小事,亦非後宮之事,大抵隻有前朝。
“北邙和親?”前朝之中與沈清晏幹系最為緊密的,也就隻此一樁了。“儲妃若是要尋出使北邙之人,合該去尋我幾位師兄。”
“若我今日不曾見着姑娘,我必定會将目光落到今日雄辯高談者身上。”說着,她便轉身瞧着身後老松。“身為男子,可以進考場,上朝堂,入軍營,争戰功。”
“可明明女子也有心懷天下者,卻都被圈死在後院的一方天地之中。在男子眼中,若以一女子換得兩國安定,便是一樁惠而不費的買賣。”
“雖你我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在當下時局,這是事實。我不想有人被逼和親,無論那人是郡主也好,朝臣之女也罷,都不該淪為朝政的犧牲品。”
“今日書院前姑娘的一番言論,讓我覺着,姑娘大抵也是不願見有女子被逼和親的吧?”
沈清晏此語說到了路襄内心。
她當年便是被自己的父親與嫡母當作籌碼,送給了旁人為妾。若她為嫡女,或許還有嫁得良人的機會,但她身為庶女,若能替家族換來利益,自然是首當其沖之輩。
“太子妃需要我做什麼?”
“我會設法讓姑娘随使團一同去北邙。屆時,希望姑娘在旁能一同幫襯主使,作罷郡主和親一事。”
路襄看着沈清晏,而後道:“我曾經問過家師,緣何要答應入國子監講學,緣何要應下儲妃之邀,僅僅隻是因為沈師兄之故?”
“家師沒有回答,今日見了儲妃,才稍稍懂了些許。”
沈清晏道:“前路多舛,歧路難擇。可有些路,總得有人去走,才會有後世之人的坦途。若此事事成,我還請姑娘回都城之後開設女子學堂,讓更多女子有機會識文斷字。”
“也許你我在世之日看不到女子臨朝為官,但我希望後世之人,能看得到。”
“是以,您才要入東宮?”蓦地,路襄便脫口而出,說完後方知自己言語不當,連忙告罪。“是民女妄言了。”
“是,也不是。”沈清晏好似未有在意,“我從前最想過那種自由自在的日子,可以不必理會虛情假意,自在随心。”
“可是,若無國之安穩,我何以來的自由自在?倘若我生在幾十年前,烽火狼煙不斷,每日裡連溫飽都成問題,又哪有心思去想所謂的自由。”
“我想要自由,所以更要走這條路。隻有前人将這條路走通了,後世之人,才能高談‘自由’二字。”
聽完她的一席言論,路襄心中已然漸生欽佩之意。她又施一禮,道:“襄,必定相助儲妃促成此事。”
身為女子,無人比她們更懂身為女子的苦處。也正因如此,她們想與這世人抗争,便得要有更多的權勢,才可慢慢将這些事做成。
事既已說定,時逢午食,路襄便留了沈清晏一道去自己院中用膳。待用罷膳食,二人一道又閑話了一番,沈清晏便要告辭。
離開書院,沈清晏未有着急回宮,而是去了大長公主府。
彼時大長公主正在内間調香。她一身碧玉石色的常服,正慢慢悠悠擺弄着身前的物件。
沈清晏上前施禮過後,便與大長公主對面而坐,屋内的一衆伺候奴仆,也都随即退了出去。
沈清晏将一應涉事者的供狀取出,擺到了長大公主面前。大長公主取來一笑,嗤笑道:“徐蕊還是不夠聰明。”
“大長公主說得是。此事留下諸多線索,每一條都直指承宣王府,我估摸着不過就兩個結局。第一,便是幾府與承宣王府勢成水火。第二,便是有意挑起宗室内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