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碰過她發絲的指尖有些癢,這種奇妙的癢感順着手臂傳到心口,變成更加難耐的酥癢。
潮熱淹沒了他,也淹沒了理智——
——他自暴自棄地閉上雙眼,把觸碰過她發絲的手指伸向唇邊,碰了一下。
“好夢。”他說道,任憑自己慢慢沉淪。
他在心髒下墜的奇妙感受中起身,用全部的意志力逼迫自己腳步拖沓地向房間走去。
他離開後,許陽秋沒能好夢。
她又一次夢到了父親的葬禮。
遺像中的爸爸慈愛地看着她,她那會兒很瘦小,要拼命擡頭才能看見爸爸的臉。
司儀的聲音響起:“小姑娘,上香的時候不要哭,否則令尊會不得安甯。”
她咬着腮邊的軟肉,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淚。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一隻香,慢慢地走向靈位。
突然,黃白相間的花圈倒了,狠狠地砸在她身上。
花圈應該很輕,可她卻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花圈上的絲帶狠狠纏着她的脖子,讓她不能呼吸。
“救......救命......”她喊不出聲音。
這時,一朵黃花從花圈上掉下來,猛地鑽進了她的領口,向下探去。
她怕得發抖,手臂猛地一揮,推開了面前的花圈。
花圈被她捶爛,光秃秃的架子躺在地上,黃白相間的花朵散落一地。
手裡的香被她捏碎,斷成細碎的幾節。
她看見遺像上的父親突然流出了血淚。
她不安極了,甚至聽見自己牙關打顫的聲音。
司儀的聲音響起:“不得安甯......不得安甯......不得安甯!不得安甯!!不!得!安!......”
許陽秋猛地醒來。
醒來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是爸爸的忌日。
她很清楚這夢代表了什麼,甚至清楚夢裡的每一樣東西,每一個情節都代表了什麼——這些心理醫生跟她聊過無數次。
她的心理醫生其實很厲害。雖然她還是會做噩夢,還是會痛苦,但已經不會在忌日這天做些蠢事了。
比如用消毒水洗澡,再比如喝高度白酒喝到要去洗胃。
當然,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
許陽秋沒去公司,直接開車去墓園祭奠爸爸。
誰知在路上收到了季總的消息:【Cho,來下公司,小徐董來了】
許陽秋猛地踩下刹車,墓園在郊區,這條寬敞的路上沒有行人。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夢裡,被夢困住,被夢囚禁。
那種窒息的感覺像條毒蛇,順着夢境與現實的縫隙纏住了她,她又開始無法呼吸。
許陽秋擡手解開襯衫的扣子,伏在方向盤上大口呼吸起來。
過度呼吸讓她輕微眩暈,心動過速,這一切逼得她嗆咳起來。
她不是當年那個瘦小的孩童,也不是二十出頭被困在噩夢裡無法醒來的女孩,她是靠着自己走到這裡的許總。
許總能在五分鐘之内調整好自己。
五分鐘後,許陽秋擦掉生理性的眼淚,開車掉頭回公司,連車外的風都沒注意到,她剛才在這五分鐘之内迅速崩潰又迅速振作。
“這沒什麼,小徐董而已,我見過他很多次了。”許陽秋對自己說道。
等許陽秋到辦公室的時候,小徐董正十分“親民”地逐一分發工作餐。
季總站在旁邊笑得讨好:“遠端項目landing順利,老闆自己掏腰包請大家吃日料!”
“謝謝徐董!!”
“哇!!!”
“這家好貴,一份要一百多塊呢,徐董大氣!!”
......
嘈雜的歡呼和掌聲沖入許陽秋的耳膜,她挂上一個滴水不漏的笑容:“難為徐董百忙之中還想着我們,大家别光顧着鼓掌,都快吃吧。”
他對她的附和與馬屁十分受用,他嘴唇原本就薄,笑起來的時候幾乎看不見上唇。
小徐董跟他父親徐董有八分相似,尤其是那雙閃着精光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兩條張大嘴巴,露出獠牙,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擡手拿起一份牛舌飯遞給許陽秋:“許總,遠端的項目多虧了你,辛苦。”
他的手很油。
日料店包裝精緻密封,盒子幹幹淨淨,沒有油污,不知道他手上的油從何而來。
就像當年,許陽秋也不知道他父親手上的油來自哪裡,那些油污粘在她身上至今無法洗去。
那隻手拿着料理擺在她面前,她不想碰,但還是克制着惡心緩緩擡手,準備接過這份被“污染”的飯。
一隻手斜斜伸了過來,漫不經心地接過那份牛舌飯。
手的主人“咔哒”一聲打開包裝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