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百凝醒來的時候,感到臉上冰冰涼涼一片,手腳都被麻繩緊緊捆着,面前站着以錢嬷嬷為首的彪形大漢四五人。
見她有了動作,錢嬷嬷扔了手中的水瓢,走上前,惡狠狠地一把扯下她的發冠。
蘇百凝的長發随之絲絲縷縷飄落下來,半掩住她白皙的面龐。臉上挂着的水珠不小心粘住了幾根發絲,更襯得她朱唇皓齒豔比花嬌,雙眼更似秋水空明。
“小公子……哦,不對,應該叫你‘小姑娘’了。”錢嬷嬷不懷好意地笑笑,“還記得你第一次來時,我同你說過什麼嗎?”
蘇百凝皺起眉心,回憶起第一次踏進滿庭芳……
“這就忘了怎麼行?還得我幫你回憶。”
見她眼神懵懂,錢嬷嬷肥厚的手掌輕輕拍上她的臉頰,說話一字一頓,有些駭人。
“我說——‘小公子,這次就先放過你了,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了’,已經點過你了,怎麼還是不聽話呢?”
此情此景,蘇百凝才悟到這句話的一語雙關。除了埋怨她的扭捏作态外,也在暗示她早已被看破僞裝。
“小姑娘,你也太小瞧我錢嬷嬷了吧。我在煙花巷這麼多年,男兒身和女兒身難道會分辨不出?”
“我也就是看你次次不過是吃吃酒、聽聽曲,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什麼特殊癖好的樣子,才幾次三番不同你計較。”
“但我這般心善,卻反倒是助長了你的膽子,竟還敢日日前來,沒完沒了。”
錢嬷嬷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說,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蘇百凝手腳不能動彈,什麼都做不了,被迫看向錢嬷嬷那張長滿橫肉的臉,她兇狠的眼神像在一刀一刀剜着她的肉。
她早就聽說這種地方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惹不起。
她不能将自己的真實來意托出,說出來可就不隻是滿庭芳的事情了,定會驚動馮齊、馮縣令,烏酸果買不到不說,搞不好她都沒命回臨京。
“呵,沒想到你一幅嬌美皮囊,嘴巴倒生得挺硬。好啊,不說就算了。”錢嬷嬷見她一直不說話,松開她下巴,“但是既然進了我們滿庭芳,滿庭芳就有滿庭芳的規矩,沒有誠意的客人,我們也不會手下留情。”
說完,她向後招招手,“讓她沒命走出這裡!”
撂下這句話,一直在旁等候的幾名大漢撸起袖子向她走來。
蘇百凝孤立無援,這次是真的怕了,若是不能立馬想出什麼救命的法子,她可能真的要交代在這兒了。
“等等!”蘇百凝及時喊住她,“錢嬷嬷,您說得對,我的确不是有誠意的客人,但我帶着滿滿的誠意想要成為滿庭芳的一份子。”
錢嬷嬷腳步頓住。
看來這樣說有用。
蘇百凝開始上演技,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繼續說道:“幾日前,家中突遭變故,欠了外債,日日被債主騷擾,我一女子又能謀到什麼賺快錢的活計,隻有這煙花巷能救我于水火。”
錢嬷嬷轉過身來看向她。
“若非出于生計,哪個女子情願在這裡圖生存。”
“為了盡早還清外債,我隻能在這裡找一個來錢最多、最快的館子,但每家館子都是自賣自誇,不得已我才扮了男裝,好親自确認。”
“前些日子我還進了隔壁的醉今朝和紅花樓,對比了很久,無論是生意的好壞還是館子裡的氛圍,都是不如滿庭芳的。我本打算今夜就同嬷嬷定下這事的,結果還是因着我這點警惕小心害了嬷嬷誤會。”
這幾句話可算是說到了錢嬷嬷心坎上。
“你想當花魁?”
蘇百凝點點頭,“嬷嬷,我雖未正規修習過禮樂歌舞,但自認皮囊還算不錯。”
錢嬷嬷似是在糾結。
她承認,蘇百凝這張臉皮在這煙花巷也是難得的一款,絕對是個有前途的好苗子,她正愁着半月後那活動沒什麼好噱頭呢。
且若是她所言為真,滿庭芳此番将她留下絕對不虧;但若她所言不實,在滿庭芳的控制範圍内她也絕對搞不出什麼幺蛾子。
瞧着蘇百凝說得聲淚俱下,漂亮的小臉上淚水與冰水混合,在月色下閃爍着銀光。
“你叫什麼名字?”
錢嬷嬷松了口。
蘇百凝笑笑,“連翹。”
*
“小姐,一定要這樣嗎?”
蘇百凝點點頭,“三七,我沒有退路了。”
“那……小姐,您千萬要保重!有事一定要告訴奴才,奴才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護小姐周全!”
三七眼中泛着淚花,收到蘇百凝的密信時他不敢相信,身份尊貴、千嬌萬寵的小姐怎會決心去青樓做花魁。
但最近小姐的性格變了很多,随她從臨京走到東洲,看着她将香鋪打理得越來越好,他知道小姐這樣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她的後備軍。
三七遞給她一個小包袱,裡面裝着幾罐迷魂香粉。
成為花魁不過是她的一時之策,但仔細想來也并非是壞事,或許真的可以尋找機會促成烏酸果一事。
但身處青樓,就不同往日了。孤身一人,不能再肆意妄為,要隐藏真實來意,必須時刻小心,所以迷魂香粉需得随時備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