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這兒又沒有旁人,你不需要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哄朕,朕的身子再好也不可能千秋萬代,不可能永遠能陪着他,就算為他準備好了刀,也得他會用才是。”甯帝若有所思,“也是時候該準備幾把刀了,昭兒也該學學如何執刀用刀了,别老是躲在朕的身後,是時候該獨當一面、大放異彩了。”
段秉文即刻回道:“太子殿下定不會令陛下失望。”
“希望如此吧。雖然不想承認,确實是歲月不饒人,如今朕的身子大不如前,朕還有許多事情想要做,還有許多目标未達成。”甯帝目光轉向窗外,看着蔟蔟而落的葉片,目睹這蕭飒凋零的場景,心下亦是一片惘然,“也不知道定州什麼時候才能歸來。”
甯帝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低到幾不可聞,他也知道這是奢望,如今的局勢于大甯而言雖有利,卻還不是與西薊正面沖突的時候。
段秉文堅信:“定州一定會回來的,總有一日會回來的。”
甯帝長歎道:“曾經有一次,幾乎就要拿下定州,但最後也是不了了之。那是最好的機會,可惜沒把握住,下一次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有了。”
“機會很快就來。”段秉文倒是很有信心,“臣相信陛下定然不會錯過,定能趁勢奪回定州。”
甯帝卻沒有這麼樂觀,想着之前這麼多任甯國國君都等不到,即便定州回歸,也不是自己在位期間。
他道:“即便朕看不到,不是還有昭兒嗎?他是朕親手培養的皇子,朕相信他定能見到這一日。”
“說不定不需要這麼久,定州很快就會回來,三五年是不可能了,十年以後,說不定就回來了。”段秉文容光煥發,神采煥發“到時候,隻怕陛下還沒有做好準備”
甯帝不禁莞爾,“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慣愛開玩笑。”
段秉文也在笑。
甯帝盯着他,“有話不妨直說。”
段秉文微微一怔,心說自己已不動聲色,不想還是被甯帝察覺,他正納悶着不知道怎麼開口,眼見甯帝主動提起,遂也不再推辭,直接道:“陵王殿下......現如今還在天牢關着?”
甯帝也不動聲色,面上絲毫不顯,“他不在天牢還能在哪兒?”
便是這樣一句不聲不響的話語,段秉文不由打了個冷顫,揣摩着甯帝的語氣,也不像是動怒的模樣,于是繼續問道:“陛下可查到了些什麼?”
“沒有。”甯帝答。
“那......”段秉文眼神躲閃,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打算何時處置陵王?”
甯帝輕笑了聲:“朕何時說過要處置他?”
段秉文“啊”了一聲,甯帝的反應着實出乎他的意料,原以為甯帝會發怒,甯帝反應卻出奇的平靜,絲毫不像生氣的模樣,與壽宴所見大相徑庭。
“如今是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際,朕一時半會兒忘了這件事,過陣子再說吧。”甯帝這樣回答。
段秉文欲言又止,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
甯帝瞅了瞅段秉文,目光深不見底,“不然,你給朕出個主意,如何?”
段秉文沉默片刻,起身作揖:“臣不敢,此乃陛下的家事,臣豈敢插手?”
甯帝似乎沒有聽到他的這句話,盯着手裡的茶盞,暗自出神。
段秉文似乎察覺到這沉默裡透露出的異樣,遂請安到:“陛下,天色不早,臣先行告退。”
甯帝也不留,周明鑒擺了擺手作了個“準”的姿勢,令內侍恭送段秉文,段秉文松了口氣,在內侍的帶領下,離開了豪華的儀鸾殿。
回到段府,段秉文與段榷談起了今日的事情,他道:“隻怕陵王很快就會被放出來。”
段榷驚訝不已,“父親何出此言?”
“今日進宮,我有意提起此事,陛下的反應很淡,也不似生氣的模樣。”段秉文道,“我看陛下是不打算追究這件事了。”
“怎能不追究?此事事關太子安危?即便陵王是清白的,也是有人刻意栽贓?怎能不徹查?就此放過?”段榷難以置信,“陵王敢當衆反駁陛下,此為大不敬,陛下怎會輕易放過他?”
“原本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我還以為會和當年一樣,把他貶斥為庶人,但就是因為來過一輪,更不可能重蹈覆轍。若真是如此,便麻煩了啊......”段秉文皺起眉頭,“此番雖不是我們出手,乃是無妄之災,陵王卻實在不容小觑,咱們也不能隔岸觀火,要有所行動才行。”
“父親的意思是,咱們也要對陵王......”
“雖做不到趕盡殺絕,至少要盡可能地削弱他,趁他如今還在天牢,一切都好辦的時候。”段秉文忽然想起了什麼,“太子殿下過幾日是不是會過來段府?”
“是。”段榷道,“他過幾日會到楚王府處理一些事務,說要過來看看瑄兒的功課。”
“你适當提醒他。”段秉文道,“如何做決定看太子殿下,咱們不做幹涉。”
“父親,太子殿下會答應嗎?”段榷有些懷疑,“太子仁厚,與陵王又并無過節,隻怕他狠不下心來。”
“他會狠下心來的。”段秉文十分肯定,“在那把龍椅面前,至親也會微不足道,更何況還是異母兄弟,更不值一提。說不定到時候,太子殿下遠比我們更加忌憚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