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風在大理寺任職這些年來,破的案子不在少數,唯獨定安候舊案愣是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迹,就連同僚也在告誡他勿要一意孤行,免得招來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他調查舊案犯了何人禁忌,那是他的父親,他理應查清當年真相。
夜裡慕風從大理寺出來後就回了定安府候,剛入府也沒往自己院裡去,直接去了老太君院子,有些事他想再問清楚些,正好祖母還未歇下。
下人傳了通報入裡間,“老太君,世子來了。”
老太君慈眉善目,聲音和善,“讓風兒進來。”
慕風等了話才擡腿步入屋内,恭敬朝老太君鞠身:“風兒給祖母請安。”
“近日大理寺的差事繁重?”老太君朝下人遞了示意。
慕風坐到老太君身側,祖孫二人便沒再拘謹,他給老太君錘着腿說:“大理寺差事不忙,孫兒能應付得過來,祖母操心了。”
沒過多久,下人進來時便端了一碗甜湯。
那是老太君早早命下人在膳房做的銀耳蓮子羹,吩咐世子回來就差人送去,這會便在院裡用了。
“不忙你天黑才回府啊?”老太君仿若知道他在想什麼,“這是銀耳蓮子羹,你喝了它。”
慕風笑笑,撓了撓頭打着岔,“祖母院裡的甜湯最是好喝了。”
“當初你科舉入仕,以你的條件本是要去六部的,後來你父親出事後,便自請轉調大理寺,你心裡想什麼我能不知道?”
慕風攪弄着湯勺,甜湯喝到一半,“祖母,五年前父親背上叛國罪名,當時卷宗上寫着定安候丢盔棄甲,棄城保命,丢棄天水城二十萬百姓性命,本應該株連九族,後來又為何保下候府,就連祖母的老太君和孫兒世子之位都未曾削去。”
“五年前你寒窗苦讀涉世不深,朝中之事定是不大了解,可這些年在大理寺辦案,打交道的官員不在少數,多少也有耳聞才對。”老太君氣息如常,仿若早已看淡世事。
至于兒子定安侯罪名,她自然知曉自己兒子不會通敵叛國,可她也知道這朝堂紛争,暗流湧動,至于慕風的問題,她或許隻能回答的上來一半。
“淳正元年新帝登基,定安侯率三萬大軍鎮守天水城,天水城與大朔敵軍交戰大半年而無果,彼時正是曲陽王和新帝争奪權勢之時,朝政大權旁落,以往扶持新帝上位黨羽面對曲陽王的勢力也岌岌可危,朝中分别三個黨羽,于你父親為首的,便是中立派系,無論他們如何争奪也不入局,可他是定安侯啊,天下武将最德高望重之人,哪個黨派不想拉攏?”
“祖母的意思是當年有人想拉父親結黨?可這與我要問的事有何關系呢。”慕風碗裡的甜湯已然見底,下人還想再去盛一碗,慕風帕子擦拭嘴角後說:“無需添了。”
下人這才退下,屋内就隻留了祖孫二人。
“恰逢西境大朔來犯,聖旨驅策,帶軍西行鎮守天水城外,這一仗本不難打,可倘若你父親此戰歸來之後,再入黨派之争,無論哪方,都無疑是緻命的威脅。”老太君聲音沉下一些。
按照她的話,定安侯當時若從西境回來,于朝中對立局勢有恙,那便是有心之人故意為之,不想讓定安侯活着回京。
慕風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用過的帕子被疊得混亂,“祖母的意思是當年之事,是黨派之争,才讓父親背了叛國罪名?”
老太君擡手趕忙拍了拍面頰,卻不是打,倒像是祖孫間的玩鬧,“住,住嘴,禍從口出的道理,你到死也要牢牢記住。”
“當時上京傳回定安侯通敵的軍報,天水城失守,新帝震怒,下令北境馳援,在此之前,除了軍報和天水城失守的消息傳回,其他事由無從得知。”
“事後,宋将軍跟和頌将軍将大朔驅逐出天水城後,通敵一事才明朗。”
慕風低着頭,“可此時父親早已犧牲了,三萬大軍也全軍覆沒,倘若他棄城保命,又怎會全軍覆沒。”
“是啊,”老太君雙眸也泛起一抹水光,“宋将軍回京後,這事才有眉目,經過朝廷調查最終隻說是支援的軍糧未到,将士們怕死棄城而逃,定安侯自知無力回天自戕身亡。”
若是這樣,那麼老太君和慕風能活下來也就能說得通了,定安侯不敵大朔是軍糧未到在先,士兵丢盔棄甲,那麼就是主将管教不嚴,可他到底有沒有通敵自始至終也沒有證據證實。
他有又或是沒有,都會是這場敗仗的千古罪人。
而那卷宗上的記錄明顯就是為了平息風波而草草結案的口供,倘若細查錯漏百出,卻苦于難尋線索證實。
“我不信父親是這樣怯懦之人,祖母,我想查舊案替父親鳴不平,定安侯府這幾年雖保留着面上風光,可孫兒不想活在莫須有的罪名裡偷生。”慕風決絕地說。
“你在朝中隻身一人,原先你父親的舊部也早就不在了,要想一個人查,”老太君搖了搖頭,“難如登天……”
忽而她想到一人,“宋聽時,宋将軍,當年馳援西境之時,城内情況他定然清楚,你大可從中探查。”
“父親的舊部……”慕風沉思着,“或許還有,至于宋将軍……”
他突然打定了主意,“祖母說得是,孫兒定會謹慎行事,時候不早了,祖母早些歇息。”
慕風回了院後又翻了那些卷宗,上面的詳情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可還是想在上面尋出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