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金口玉言,着太蔔令選吉日,自己親自帶着百官上太廟祭祀孔聖人以示虔誠,然後擇日再試。
反正試題是現成的,當初楊骎在畫舫上監督着出了三套題,全部恭呈禦覽。
對那些在太學門口嚷着要讨公道的寒門學子們也算有了交代。
總而言之,有真才實學的都不怕再考一回。
而那些使了銀子走了關系,這回因為一場雨玩砸了的,怪就怪老天開眼吧,找那邊的人算賬去好了。
楊骎真是心情大好,人在做,天在看,做壞事是會有現世報的!
忙完了公事該忙活忙活私事了。
楊骎腹诽,一天天的給姐夫辦完事還得給姐姐辦事,操不完的心,自己的終身大事誰給解決解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光棍兒找不着媳婦真是沒處說理!
女人呐女人,真是叫人傷腦筋,尤其是别人硬塞給你的女人,還是自己的傷腿針紮似得疼的時候。
那夜從劉子淨在曲江池畔的别苑告辭的時候,撩開車簾,隻見裡面坐着個十三四歲的黃毛丫頭,好像是剛才舞伎中的一個,此刻正用羞怯的眼神看了一眼楊骎,然後立刻低頭看着腳尖,整個人瑟瑟發抖,帶着裙裾都簌簌抖動。
造孽,這麼小的孩子。
楊骎知道長安城的一些權貴喜歡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情趣,仿佛他們那枯木樹枝子一樣的軀體見到年輕的花朵就能夠再度逢春似的,自己向來十分不屑此道。對這麼大的孩子下手,跟犯罪一樣,自己可做不出來這種事。這麼大點的孩子放在家裡,難不成自己還要給她當半個爹?楊骎才不樂意帶孩子呢,誰的爹他都不想當。
楊骎喜歡那種……他自己也有點說不上來具體喜歡什麼樣的。至少首先身量要長齊全,是個大人的樣貌,眉眼五官好歹要長開,談吐不能俗氣,隻知道花啊朵啊的可不行,最好懂個詩啊畫啊的,才能與自己聊得投契。最好是那種知世故而又不世故的,始終有一顆金子般的赤子之心,就跟自己一樣。
我一定是因為太優秀,太出衆,太不流俗,所以才光棍好多年。楊骎自我安慰着,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看着這車裡的女孩子,楊骎眼神一瞟,目光落到出門來親自送客的劉子淨夫婦身上。
狀作不明事理地問:“這算怎麼回事兒啊?”
劉子淨這小王八羔子就是典型的世俗而裝清高,拱手說了句:“請老師不要嫌棄。”
楊骎真的很想揚起拳頭捶他,嫌棄個屁,我最嫌棄你們這種人的這副嘴臉!
但楊骎想耍弄他一下,微微一哂,什麼話都沒說。
有一種聰明人就是自作聰明地随時随地都在揣摩對方的想法,哪怕一個笑容,也要解讀出五層内涵出來。
在劉子淨看來,楊骎的哂笑似乎在說:“就這?打發我?”
他是國舅,是他劉子淨得罪不起、也不敢怠慢、有心結交卻投靠無門之人。
劉子淨上前一步,低聲向楊骎道:“老師可是青眼相中了别個?”
楊骎依舊笑而不語,就喜歡看他猜又猜不中的樣子,作勢要登車,卻被劉子淨挽留。
劉子淨微微側頭向他的如夫人吩咐:“叫蘇婵過來。”
蘇婵就是剛才那個彈琵琶的豔麗少女,夜色中她像一朵緩步徐移的優昙。
美人計。
人家是一計不行換一計,劉子淨是換美人。
就這樣的俗人當年是怎麼寫出《樂遊原賦》最後那幾句犀利之語的?
男人也真是一種沒意思透了的生物。
楊骎輕輕歎了口氣。
劉子淨又在忙忙地解讀這聲歎息背後的涵義了。
楊骎留意到車裡的和車外的兩個少女恍若受到了驚吓,一臉懵然無知卻又微微害怕的神色。他隻是想吓唬劉子淨,并不想殃及無辜。
楊骎清了清嗓子:“我母親下個月做壽,缺樣拿得出手又有新意的賀禮。府上的舞伎教養得不錯,不如轉手給我吧,也省得我自己再費工夫了。”
見劉子淨在思忖,楊骎又遞進地拱了他一句:“舍得麼?”
劉子淨還在猶豫,他的如夫人當機立斷地迎上來:“蒙大人青眼有加不嫌棄,除了一個已經開了臉收在郎君房中,其餘的這幾個都是我們親自南下千裡挑一來的姑娘,跟了大人必是有個好前程的。”
聽到這話的蘇婵微微擡了擡眼皮子,心想這可真遂了這位夏夫人的願了,一下子把這麼多舞伎都送走,短時間内,不可能再有這麼多小娘子圍着,她也就不必擔心郎君的心被誰牽走了。
隻可惜小青不能跟大家一起走。
這個楊國舅,倒還真是個高枝,蘇婵憶起那夜姚娘子對自己說過的話,‘利用劉子淨這根高枝,去認識更多更高的高枝,直到攀到你想要的那一根。’
必得貴婿,既是她的信念,也是她的宿命。
盡管前途未蔔,但蘇婵義無反顧。
老師真是洞若觀火,蘇婵打定主意,等自己安定下來後要寫封信給姚娘子告訴她這一切。
更令蘇婵沒想到的是,那位夏夫人居然将自己拉到一邊,說些什麼努力加餐飯、來日富貴了莫忘引路人這樣的話,蘇婵看着她堆起的笑容,和她門牙間的齒縫,覺得一陣惡心。
她當自己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