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羅戟謝自己?她憑什麼?
她是她,他是他,有什麼關系!
楊骎胸口燃起一股無名火卻不知往哪裡蔓延出去。
于是賭氣似的,故意晾着她,沒有去端那酒盅。
還陰陽怪氣地來了句:“每天求我提攜的人多了去了——”
楊骎沒有說完那後半句話,但他覺得自己的意思應該達到了,盡管這句話在自己這裡已經算有失風度,還顯出些沒來由的小家子氣。
青杳一直端着酒盅,楊骎卻始終沒有承她的敬意。
一旁的羅戟輕輕按了按她的手,小聲說:“大人恐怕也是才喝了解酒湯,改日再敬吧,來日方長呢。”
青杳看着楊骎,知道他不端杯不是這個意思。
也隐隐約約知道他這樣,多少是存了針對自己的意思。
針對自己可以,别針對羅戟就行。
青杳看了看桌上,将羅戟喝完解酒湯的碗順手抄過來,将酒盅中的酒倒進去,再拎起酒壺,将那湯碗斟滿,羅戟想攔,但也根本攔不住,青杳決定做的事情,羅戟是隻有支持的自由,沒有反對的能力的。
青杳把滿滿一碗酒端起來,在她和楊骎中間。
“無咎是真心想感謝大人,這酒,我幹了,大人請随意。”
楊骎伸手攔了一下,但是沒說話。
青杳笑了笑,把他的手攔回去:“千言萬語,都在酒裡了。”
說罷一仰脖就将那滿滿一碗酒喝下去,酒液滑過喉嚨、胸腔、進入胃裡,一路燃燒着,激出青杳一股暖意,腦子“嗡”的一下,暖烘烘的。
楊骎咬緊牙看着她端着羅戟的碗把酒灌下去,喝完還把碗底亮了亮,确實一滴都不剩,仿佛跟自己賭氣似的。一偏頭,望見她那碗醒酒湯還在桌上放着,幾乎沒動,已經不再冒熱氣。
羅戟忙倒了熱茶端到青杳的面前,青杳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楊骎已經偏過頭不想再看這兩個刺眼的人了。
“對了,老師,”羅戟放下茶碗,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楊骎愣了一下,哪能料到他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啊,”楊骎的語氣淡淡的,淡的冰冰涼涼,“找到了。”
“那太好了,恭喜老師!”
羅戟是單純而又真心地替楊骎高興,楊骎不是看不出來。
他轉向她說:“你看我說什麼來着?我就說老師一定能找到他的意中人的,你輸了。”
楊骎沒明白,看着她:“什麼輸了?”
“我們兩個打賭,賭老師年内能不能找到那個讓您魂牽夢萦的女子。”
楊骎看着她,她的目光卻看着羅戟,表情認真地聽他說着傻話。
也不知是沒眼色,還是沒地方,她的眼裡除了羅戟再沒别人。
跟個傻子似的,兩個人都跟傻子似的!
楊骎氣不打一處來:“輸了的人會怎麼樣?”
羅戟興奮地點點頭:“我赢了,我們開春就辦喜事——”
楊骎太陽穴一跳。
她突然打翻了茶杯,茶湯灑得到處都是,羅戟連忙起身拿布幫她擦拭。
“那這麼說來,”羅戟放下抹布,笑眼彎彎看向楊骎,“大人好事也将近了吧?吉日也定在春天?”
楊骎看了看她,她沒有表情,隻是給三人都斟滿茶。
“她有心上人了。”楊骎力圖用最雲淡風輕的語氣說最沉重的話。
“噢。”羅戟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挑起了一個糟糕的話題。
楊骎端起茶杯,試圖掩飾這沉默帶來的尴尬。
“老師,如果我是女子的話,我一定會愛上您的。”
楊骎被茶燙了一下嘴唇,更是被羅戟這句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表白驚得茶杯脫手,一盞熱茶全灑在了身上。
羅戟給楊骎遞巾帕,她則去雅間外叫來了侍女,侍女幹脆利索地擦幹淨了灑在桌上和地上的茶水,留下一塊幹淨的巾帕後退了出去。
羅戟滿懷真心地補充:“我是真心的,老師。”
楊骎被羅戟的話攪得心煩意亂:“那我可真是謝謝你了啊!”
羅戟沒有聽出楊骎話中的諷刺之意,颔首笑笑,看了一眼青杳,答了句:“不用謝。”
楊骎認同羅戟确實很可愛,辦事也牢靠,雖然有點傻,但是傻得很符合他的年紀,自己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渾身從裡到外冒着傻氣的,那種傻氣就叫做少年氣。
楊骎很喜歡羅戟這個少年,但交情是交情,愛情是愛情。
羅戟心思純淨無暇,開始跟楊骎聊些太學的事情,青杳看着他,平靜無波的外表下似乎有什麼在暗流湧動。
青杳畢竟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了,她知道楊骎也許對自己是有點意思,也沒必要裝傻來否認和自疑,但那點意思也就停留在意思上了,本來就不是認真持久的念頭,就這麼生硬地戛然而止也未嘗不好。
齊大非偶,不可高攀,高不可攀。
樓下有人喊羅戟下去聯句飛花,羅戟撩開雅間的簾子朝樓下應了一聲說馬上就去。
“無咎君,你手快,來幫我們做記錄好嗎?”
是王适的聲音。
青杳如得解脫,應了一聲,跟着羅戟向楊骎行禮後離開了雅間。
楊骎在二樓看着那一對紅男綠女手拉着手彙入太學生們聯句飛花的人群,胸口那一塊郁氣卻是怎麼也疏散不去。
他頹然地躺倒在波斯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