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又鄭重其事地看了看彼此,然後點了點頭。
青杳以為他倆隻是萬年縣主的面首,沒想到居然還是正經的太學生,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跟他倆也沒什麼不同,都是攀附萬年縣主的人,突然對雙胞胎生出了些親近之感。
崔深崔淺先跳下馬車,然後一個替青杳打車簾,另一個搬腳凳扶青杳下車。
青杳下得車來,擡頭望了望這棟三層的抱月樓,深吸了一口氣,把腦海裡紛繁的思緒都撥開了。
從此刻開始,她是萬年縣主李真如海。
青杳披着一領白狐裘的大氅,又帶着帷帽遮面,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她是一個貴婦。
可這貴婦正在獨身一人步履穩健地往抱月樓裡走,這叫路人看了更覺得奇了,因為這抱月樓向來是男子尋歡取樂之所。
貴婦人來這裡隻有一個目的。
抓奸。
路人紛紛停下好奇的腳步,圍在這抱月樓的門口,想要看一場不要錢的大戲。
此時剛過午時,抱月樓裡的秋娘們才剛剛起身,樓裡還彌漫着前夜酒色欲望的氣息,濃烈的脂粉香氣撲面而來,熏得青杳頭皮發麻。
才擡腳進了門,青杳就被龜公攔了一道。
“夫人,咱們這兒不歡迎女客,您另尋别處吧。”
青杳當然是一步都不想往裡走了,剛才那幾步也都是硬着頭皮邁的,若是放在尋常,青杳早就落荒而逃了。
可是今天不一樣,青杳不是青杳,她的舉動做派也不能是顧青杳的作派。
青杳想象萬年縣主遇到這種情形會怎麼做,她那麼潇灑風流,這世上就沒有能攔得住她的人和事。
躲在萬年縣主的外殼裡面,青杳突然感到了一種安全感,這種安全感讓她從容了姿态。
驟然想到,智通先生躲在馬首面具裡,是不是也是相似的理由。
青杳微微晃了晃頭,幹嘛在這種時候想到那個人。
“怎麼着,興男人來不興女人來?我又不是花不起銀子,瞧不起誰呢?”青杳抛了一錠銀子給那龜公,“我要見碧秋雲。”
龜公接住銀錠子,本能似的放在嘴裡咬了一下,然後換上了嬉皮笑臉的模樣,語氣也大大地緩和了:“碧秋雲娘子正在接待貴客——”
青杳語氣倨傲地打斷龜公:“不妨事,你替我遞個話兒,我等着她送客,今兒我有的是功夫。”
說着不管不顧地就沿着樓梯往抱月樓的二樓拾級而上。
那龜公見這貴婦來勢洶洶,竟是沖着頂紅的頭牌碧秋雲來的,立刻三步并作兩步從後門的側梯先一步跑到碧秋雲的房門口,急急地将此事報與她知。碧秋雲讓龜公在待客的外間等候,随後自己披了一件大袖衫出來,雲鬓未理不施脂粉的模樣雖然有淺淺的疲态,但仍不失天然去雕飾的楚楚風姿,聽了龜公的話,碧秋雲微微蹙了蹙眉頭。
“找我的?”碧秋雲納罕,“我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女恩客?”
龜公擠眉弄眼:“我瞧着,準是沖您房裡的那位來的。”
碧秋雲更納罕了,往内室看了一眼,内室和外間有一道推拉門攔着,此刻隻能看見裡面一個隐隐綽綽的身影,正在伸懶腰。
碧秋雲拿手指指那個身影:“他?”
龜公一個勁兒地點頭,然後伸手附耳在碧秋雲耳邊說了些什麼。
碧秋雲聽完,眼珠轉了轉:“你可看準了?”
龜公一拍大腿:“看得準準的,她帶着雙胞胎呢,就在門口等着呢。長安城除了萬年縣主,誰出門帶一對小白臉子的雙胞胎啊?”
“這可奇了。”
碧秋雲自言自語的當兒,突然内室的門拉開,走出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隻穿着黑色的絲綢寝衣,領口大敞着,露出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一邊打哈欠一邊揉眼睛問碧秋雲要水喝。
“大人,”碧秋雲把龜公打發出去,淺淺笑着對那男子,“我可不敢留您了,您的前妻找上門來了,您可快走吧,别給我招麻煩了。”
“前妻?”楊骎揉了揉眼睛,“哪一個?”
“萬年縣主啊。”
“真如海?”楊骎也納悶了,“她上這兒幹什麼來了?”
“來堵大人的門,捉大人的奸呐,”碧秋雲似是也蓄了看一場好戲的心思,笑容藏不住,“咱們可說好了,一會兒你倆打起來,可别壞了我的生意。”
“屁話,”楊骎覺得莫名其妙,“她還管得了我?别說一個前妻,就算三個前妻現在一起堵門口了,你看我放不放在眼裡。”
楊骎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似是清醒了些,這時敲門聲響起來。
門口的侍僮聲音低低地說:“有貴客求見碧秋雲娘子。”
碧秋雲意味深長地看了楊骎一眼,等他表态,這個門是開還是不開。
楊骎滿不在乎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推:“真如海是吧?我倒是想看看她來賣什麼藥,把門開開,我正好給你倆引見一下。”
碧秋雲得了楊骎的命令,站起身來,她故意沒有整理香肩半露的大袖衫,就在拔開門栓前一刻她還回頭瞟了一眼楊骎,隻見楊骎就那麼敞胸露懷地坐着,一條盤腿在身前,另一條蜷着,手肘搭在蜷着那條腿的膝蓋上,好整以暇地要給即将見面的前妻一點顔色。
碧秋雲打開房門,門口站着一個打扮華麗的夫人。
門内和門外的氣流一對沖,吹起了貴婦遮擋面目的帷帽,楊骎越過碧秋雲的肩頭,居然看見了顧青杳的臉!
他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那貴婦也恰好摘下了帷帽。
還真是顧青杳!
不是顧青杳是誰?
楊骎把碧秋雲拉到一邊,“哐”的一聲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