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杳擡起眼,很有把握地說:“年齡不是問題!”
但她想她理解真如海的擔憂:“你是不是擔心他……變心?”
真如海笑意深了:“什麼變心不變心的?我們又不是尋常的夫妻,他注定是要妻妾成群的,但隻有我的孩子能繼承汗位,變心與否從來都不在這樁婚事的考量之内。”
顧青杳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好勸她的,隻得道:“你看得開就好,不要自苦就是了。”
“我和他不是因為情愛而結合的,”真如海的聲音不高,但卻有着對未來的笃定,“我們是在血與火中用共同利益綁定在一起的,其實,這樣的婚姻反而會更牢靠。”
顧青杳眨眨眼睛,點了點頭。
“他需要我在他身後幫他查漏補缺,掃清一切繼位後有可能浮現的政治障礙,”真如海容光滿面,“我也需要他給我阏氏王後的這個身份,他年輕、英俊、血統高貴,是我親手為我的孩子擇定的父親。而我也可以在突厥放手把我們在長安沒有做完的女學的事情繼續推行下去。”
說到即将開展的事業,真如海興奮喜悅的心情溢于言表,她激動地握着顧青杳的手:“而且,直到今天、此時此刻,我才意識到一切的一切早已在命運中提前寫好,都是注定的,我注定要走到這裡,注定要做這一切,注定要和巴沙爾成為一家人。”
顧青杳此前并沒覺得真如海是一個宿命論者,不過她很有耐心地聽着,并不打斷她。
“無咎,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名字的來曆嗎?”
顧青杳不怎麼費勁地就回想起前些日子,真如海講述她和楊骎兄弟倆是如何相識的過程。
“大川禅師說我是個‘孤鸾’的命格,有專權之貴,敵國之富。還說我命中注定的良人是遠方之人,你瞧,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嗎?我這回嫁得可真夠遠的。”
真如海似乎是找到了自我說服和自洽之道,顧青杳便不再為她即将到來的這段政治聯姻而擔憂,于是以自己為例向她闡述小丈夫的好處來。
“這麼說吧公主,他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我一起經曆的,他整個人打着我的烙印,他未來的走向是什麼樣完全由我來繪制,”顧青杳反握了真如海的手,“這樣難道不是很好嗎?”
真如海沒有回答,反而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深深地看着顧青杳:“所以,無咎,為什麼楊骎不行?”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顧青杳怔住了。
真如海不死心:“不是他要我來問你的,是我自己好奇,為什麼你……”
顧青杳再一次選擇回避:“明明在說你的事,怎麼中途又拐到我身上來……”
真如海看出她不想說,也不勉強,微微一笑轉換了話題。
“你可知道,我跟巴沙爾的緣分還跟你有關呢!”
顧青杳真不知道,“啊?”了一聲。
“去年冬狩,你不是夥同安瀾公主給他挖了個坑嗎?”
顧青杳憶及舊事,又“啊!”了一聲。
“他在那個坑裡凍了半個下午,還是我先發現他的,然後才差人給楊骎帶話來救他。”
顧青杳也覺出趣味,饒有興緻地問:“後來呢?”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喜歡李濤濤那個小丫頭了呗。”
“他怎麼說?”
“他怎麼說不重要,反正,兩個愛而不得的人會結成什麼樣的夫婦,我也很好奇……”
那天晚上,隆真公主告辭以後,顧青杳也問了自己同樣一個問題。
為什麼楊骎不行?為什麼自己不能接受楊骎?
如果她自己不先把這個問題想清楚、想明白,又如何去說服、去勸退楊骎?
她回憶了和楊骎認識以來事無巨細的種種,最後得出了答案。
她降不住他。她沒信心能降住他!
顧青杳意識到自己是一個膽怯、懦弱的人。
楊骎的過去對她來說太複雜、未來對她來說又太不确定、不可知,連他這種對待感情不死不休的熱情都是讓顧青杳招架不住的。
她承認自己的古闆、保守和抗拒冒險,她選擇羅戟是因為羅戟的過去是她親眼所見,親力鍛造,而羅戟的未來也将由她親自把關、親手護航,羅戟永遠不會逾越出她的規矩和預判之外,他的方向歪不了,他由一個懵懂而莽撞的小男孩長成一個單純正直而又向上的青年,也會在顧青杳可見的歲月裡變成一個性情溫和、偶爾固執的老頭子,他未來的走向将完全由顧青杳來繪制,這就是她所理解的細水長流、平淡生活和幸福的全部定義。
這是楊骎給不了的,顧青杳覺得認識他以後,自己的人生就在一次又一次地偏離軌道,每一次都讓她心驚膽顫,短暫的新鮮和刺激不能緩解事後的恐懼與後怕,她不喜歡、不要那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