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了掌家權後，顧青杳投身俗務，将家中的宅子、商鋪、金銀珠寶銀票等都理了個條縷明細。

她原以為管家是一件繁瑣複雜的事情，但并非不可以為此用心，上學時候的算數底子并未荒廢，看賬理賬雖然頭痛費事些，但一旦帶上了目的性，自然而然就有了驅動力。

替别人管家和替自己管家，心态自然是不同的。

賬目雖然繁瑣不堪，卻能打發時間，夜裡一沾枕頭就睡，是一場久違的好眠。

在不再是顧大人後，掌家讓她再一次重溫了權力的美好。

權力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但依附權力而來的則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有的是人願意為她做事，聽她差遣。

無論她願不願意，想不想聽，總有耳報神向她來傳話，讓她主動或者被動掌握周遭和外界在發生着什麼。

在顧青杳第一次聽到媚萍這個名字後，很快就聽說了楊相在平康坊找尋老相好的消息，并且搜索範圍擴大到了樂遊原和曲江池。

老相好們還不止一個，名字也取得五花八門，叫她一個都沒有記住。

楊骎依然保留了一些聽羽樓的股子，顧青杳就像舊日一樣，每旬日去那裡聽聽曲子，有時與商鋪的掌櫃們也約在這裡見面，她自己專門有一間雅閣子，她在這裡把算盤珠子打得劈啪作響，将金銀地契買進賣出調兵遣将，在賬簿子上精雕細琢，每一筆交易都給自己的個人财富添一塊磚，加一片瓦。

權力、财富相傍而生，都是好東西。

肉過手，總能留下幾分油水的。

顧青杳面無表情、心如止水地給自己攢起體己來，她心裡明白這一切都來源于楊骎，她既不為此感到得意，也不為此感到羞愧。

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推着她，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就是本能地、撈。

有時候短暫地停下來，顧青杳也會想一想自己為何在感情中是這樣一副悭吝的本色。

是生來如此？還是從哪裡習得？

是單對楊骎如此？還是換個人也一樣？

說白了，哪怕嫁給羅戟，她就能死心塌地了嗎？

答案是不會。

否則她就不會走到今天了。

她貪戀權勢和财富，為此她接近了擁有權勢和财富的人。

當然主要靠老天的成全，但她從來都不缺乏個人主觀的意願。

想通這一點的時候，顧青杳心胸舒暢地接受了自己的悭吝。

至少從目前看來，楊骎沒有對不起她，可換句話說，真等到楊骎對不起她的時候，再做準備是不是就晚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一個無底洞，會從裡面源源生發出不安來，她隻有拼命地撈取權力和财富，緊緊地握在手裡，那幽幽的不安才會淺淺地偃旗息鼓一下。

顧青杳不認為自己是冷血之人，她承認楊骎對自己有情，她現在也能看出他的可愛來，尤其一想到他對自己一片真心不作僞，很多小節她便不去在意糾結。

左右他和她都是有過去的人，更何況楊骎還見過她最糟糕的一面，再差還能差到哪裡去呢？

望着窗外晚來将欲雪的天色，顧青杳喃喃自語：“總歸，他不負我，我便不負他，就是了。”

顧青杳從來都不是主動去找麻煩的人，但架不住麻煩會自己找上門來。

那個姓王的女人就是在這樣一個陰郁的午後踏入她的雅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