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祯聽到了王英蓮将茶盞放下的聲音,随後便聽他開口道:“上次的紙,主子很喜歡,你倒是個人才。”
蔡元祯聽不出王英蓮語氣中的喜怒,不過既然是誇她的,那自然還是要道謝:“謝王掌印誇贊,元祯将來定會竭盡全力,更好地侍奉主子。”
打開思路,努力讓對方留着自己這條命,好死不如苟活。
蔡元祯雖然沒有擡頭,但她卻感覺到王英蓮一直在盯着自己,那種強大的壓迫感,讓她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王英蓮悠悠道:“既然你都說了我是你幹爹,那你總得敬杯茶吧,該走的禮還是要走。”
蔡元祯錯愕地擡起頭,看着王英蓮帶着笑的紅潤嘴角。
雖說他始終在笑着,但蔡元祯卻覺得這個笑容有點冷。
驚訝不過片刻,蔡元祯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要收她做幹女兒。
蔡元祯應聲說“是”。
随後便有人端了茶盞上來,蔡元祯接過茶盞走到王英蓮面前,跪下将茶盞舉到王英蓮面前,恭順道:“承蒙王掌印不棄,願收元祯為幹女兒,從今以後元祯甘願為幹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蔡元祯不是不知道蔡仲對宦官的厭惡,也不是不知道司正監臭名遠揚。
若是可以,朝中不知道多少言官随時準備對王英蓮口誅筆伐,将他置之死地。
可形勢比人強,蔡氏一家老小的命需要保,若是真的需要背負罵名,那便讓她蔡元祯一人來背負吧。
“嗯~”
蔡元祯恭順的模樣顯然讓王英蓮很滿意,他接過蔡元祯手中的茶喝了一口,随後又将茶盞放到桌子上,對蔡元祯說:“你起來吧。”
“謝幹爹。”謝過之後,蔡元祯起身垂首站立。
王英蓮用繡帕輕輕擦了擦嘴,随後說:“雖說我如今喝了你敬的茶,但我也要告訴你,咱家身邊不留無用之人。”
“新一屆的貢紙選拔就要開始了,我要你一舉拿下貢紙權,否則咱家就再也不想見到你這個人了。”
王英蓮一邊說着,一邊張開手指,還悠閑地對着吹了一口氣。
蔡元祯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成功便成仁,若是她蔡元祯無能,那留在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麼用了。
蔡元祯保證道:“幹爹,您就放心吧,我保證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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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祯是靠着雙腿走回蔡家的,天寒地凍,寂靜的夜裡下起了雪。
木槿實在放心不下便到半路去接她,發現她走在路上失魂落魄的,頭發上、衣服上都有積雪。
木槿連忙問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好好的馬車不坐非要走回來?”
蔡元祯魂不守舍,其中原因确實隻有她知道。
如今她認賊作父,早一步回到蔡家,便早一步受到良心的譴責。
風雪撲面,蔡元祯上下牙齒都在打着戰栗,她怒吼一聲:“不用管我!”
随後,又自顧自走去。
木槿無比擔憂,但小姐不聽她的,她也隻能在身旁默默地為她撐着傘,陪她走完這段路。
回到蔡家已是深夜,可蔡元祯卻沒有回屋睡覺,而是去了祠堂,直接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這可把木槿吓壞了,想上前扶起她:“小姐,你這是做什麼?深更半夜的還來跪祠堂,若是被老爺和三夫人知道了,定要來問你發生什麼事了。”
蔡元祯張了張嘴,晦澀的喉嚨裡隻發出了幾個簡單的音節:“不要管我。”
木槿想把蔡元祯拉起來,可無論如何都拉不動,最終隻能陪着她跪。
祠堂外風雪交加,蔡元祯的膝蓋甚至沒有跪在蒲團上,冰冷的地面侵蝕着她,寒風摧殘着她的意志。
祠堂内擺放着無數靈位,靈位前燭火通明。
蔡元祯将這些牌位上的名字一一看過,心想着蔡氏紙業能走到如今,皆少不了他們的嘔心瀝血。
他們每一步都走得堂堂正正。
可她蔡元祯,卻将蔡紙的發展與宦官捆綁在了一起,或許等到百世以後,人們提起蔡紙都要不由得吐上一口唾沫。
司正監如今确實權勢滔天,可注定是要走下坡路的。
而且後來繼位的帝王為了完全斬去宦官對于朝廷的把控,對如今掌權的内監實行了令人發指的懲處。
蔡氏紙業,會不會也因此斷送?
斷送在她蔡元祯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