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蔡元祯覺得自己快無法呼吸了,江煜才放開她。
被放開之後,蔡元祯在沉浸在眩暈和心悸中,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而江煜卻像是沒事人一樣,端坐着。
事到如今,也隻能攤牌了。
蔡元祯率先開口,隻不過目光還是不敢看他:“拜王英蓮當幹爹這件事,是在我們一起到上京之前。”
江煜依舊面無表情,言語裡也聽不出喜怒:“我早就知道了。”
“啊?”蔡元祯詫異,“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江煜說:“在黔州把你從匪寇的刀口上救下來的那一次,就發現你身上帶着司正監的令牌了,隻不過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後來就知道了。”
說完之後,江煜還轉過頭看着蔡元祯溫柔一笑,那笑容無比清澈,一如往昔。
他越是這樣,蔡元祯心裡就越不好受,她的手微微發抖:“我也是被逼無奈……”
江煜依舊面色如常:“我知道,從前王英蓮對你的态度晦暗不明,但在宮中他還算護着你,隻不過這次他讓你來雍王殿下的壽辰,是明擺着要把你拖下水了。”
蔡元祯心頭發顫,緊張地擡頭問江煜:“那以後我該怎麼辦?”
江煜轉過頭,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他的五官輪廓如玉雕般精緻,今日看起來多了一份冷峻:“不要相信他,若是他讓你做什麼為難的事,可以來找我。”
蔡元祯心緒複雜,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問江煜:“之前暗殺你的人都是王英蓮派來的吧,他為什麼要除掉你?”
江煜擡起眼眸,眼神中像是有什麼易碎的情緒在凝聚,他沉吟了一會兒,随後說:“你可知道我祖上也曾是做官的?”
蔡元祯猛地點點頭,江煜眸色變冷,接着道:“我的曾祖父曾做過京官,官拜二品。當時的陛下剛登基,王英蓮方在禦前嶄露頭角,我曾祖父曾上書懇求陛下更改過重的賦稅,但都被駁了回來。”
後來的我曾祖父心灰意冷,便說出了那句‘當知雨亦愁抽稅,笑語江南申漸高’,當時新登基的陛下便對我曾祖父有所不滿,隻不過礙于我曾祖父兩朝元老的面子,便也沒有多加怪罪,卻總是在朝堂之上多加駁斥,而後我的曾祖父心灰意冷,便緻仕回鄉。”
“我參加科考那一年,司正監為了博得陛下歡心充盈國庫,不顧朝中大臣反對濫用朱批更改了賦稅政策,當時招惹了不少朝中文官上書奏表,希望陛下可以嚴懲王英蓮,重新更改賦稅政策。王英蓮也是心急如焚,可朝廷的人,非到萬不得已便是動不得,恰好在那個時候周家人仗着自己認識幾個京官,便向上污蔑告發我父親說出了他們認為大逆不道的話。”
“大抵是因着從前對我曾祖父做官時就有所不滿,陛下再次聽到他的後人竟然再次拿出這句來評價他的政績,自然是勃然大怒。後來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我們江家最終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結局,而我也被禁試,此生不得再參加科考。”
江煜平靜地說完了這番話,蔡元祯的心卻像一根弦繃緊了,仿佛隻要再一用力就會被扯斷。
她用一種近乎難以置信的語氣說:“所以……王英蓮是怕你報複……才三番兩次想要除掉你嗎?”
江煜擡頭輕笑,蔡元祯卻從他的笑容裡感覺到刺骨的寒冷,就像一根針一樣,紮進人的心裡。
他說:“是也不是,他如今滿心滿眼想着大皇子能順利登基,而我卻将身為質子的蕭楚陵帶回,若是因為蕭楚陵的回來導緻朝中格局發生變化,那他多年的籌謀豈不是白費了?”
“像他如此謹慎的人,當然會趁早采取手段,将一切可能會發生的變故扼殺在搖籃裡。”
明明馬車内密不透風,中間還罩了取暖的炭火,蔡元祯卻覺得通體寒冷,無力地靠在了身後的車壁上。
她萬萬沒想到如今發生的這一切遠不隻是争權奪勢那麼簡單,其中還摻雜了鮮血淋漓的恩恩怨怨,被卷進來的人隻能不停地在逆境中掙紮,稍有不慎便會頭破血流,甚至有性命之虞。
江煜于她來說是生死之交,是承諾過要結為夫妻的心愛之人,是此生絕對不能背叛之人。
王英蓮與她雖說一開始便摻雜着三分利用,可從東洲府到上京,無他也走不到今日……
蔡元祯覺得一陣頭疼,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如何周旋,等到他們利益沖突徹底爆發,等皇權之争的戰争徹底打響,她又該何去何從?
江煜伸手握住了蔡元祯冰冷的汗津津的手,目光無比柔和,仿佛能溫暖世間所有。
蔡元祯聽見他說:“不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都會保護你……
這句話江煜對她說過許多次,也一直是她心中的救命稻草。
她整個人松懈了下來,靠在了江煜的肩膀上,任憑他身上的氣息将自己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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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寒冬越發凜冽,元安二十一年的除夕也将來臨。
為了迎接節日的到來,宮裡頭上上下下也都陷入了忙碌之中,阖宮上下張燈結彩,宮人們得到的賞賜也比平日多些。
看着氛圍越來越喜慶,蔡元祯在宮中待久了的陰翳心情也稍稍減輕了些。
但她偶然在藏書閣聽見宮女們低聲閑聊,也得知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