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關上,屋内隻剩下江煜和蔡元祯。
蔡元祯厲聲質問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雍王會對我二哥下手?是不是在他之前派了人想要除掉我二哥?”
蔡元祯盡力克制住情緒,可嗓音還是忍不住顫抖,眼神中平和之意早就消失,流淌出的是傷心、痛苦、恨意。
江煜也沒了笑容,但與蔡元祯的聲嘶力竭不同,他還是一樣平靜:“我沒有叫人殺他。”
聽到這句話,蔡元祯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但她還是忍不住追問:“那為什麼雍王說你早就派人去了?難不成他故意污蔑你?”
江煜面無表情地說:“我确實沒有叫人殺他,我隻是叫人盯着他。”
江煜的眼眸鎮定而又理智,就好像天上的明月一樣清冷。
蔡元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中的意思:“隻是盯着他!所以我二哥死的那一晚你的人也在?是不是?”
蔡元祯的目光始終緊緊盯着江煜,生怕錯過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内心渴望聽到否定的答案,哪怕是假的也好。
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嗯。”江煜輕輕地應了一聲,他從不騙蔡元祯。
知道真相的這一刻,蔡元祯的心上仿佛被人插。進了一把刀子,鮮血淋漓。
他明明與蔡辛也相識甚久,為什麼可以那麼冷靜地接受他的死亡?為什麼明明知道他有危險卻見死不救?
難道真的就是怕有朝一日蔡辛會将自己所知道的說出去嗎?
淚水情不自禁湧出,她淚眼模糊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個答案雖然比從蕭之炜那裡聽到的要好些,但也同樣讓人難以接受。
蔡元祯突然忘了,忘了江煜原本就是冷漠的、殘酷的、不近人情的,隻是他每每看着她的時候流露出的深情與偏愛,讓她忘了他一路至今,是踏着怎樣的血海屍山過來的。
她忘了他這一路,白皙如玉的雙手,沾染了多少殷紅的鮮血。
屋子内安靜得可怕,蔡元祯甚至能聽見自己眼淚濺在地上砸得粉碎的聲音。
江煜看着蔡元祯,平靜的眼眸流露出憂傷。
其他人流露出這樣的表情隻會讓人見了覺得悲戚,可江煜流露出這樣的眼神,卻讓她覺得隐隐有些心疼。
江煜起身拉住了蔡元祯的手腕輕歎道:“你應該明白這條路是多麼的艱險,若是身份瞞不住我們全部都要死,我們必須做出割舍。”
蔡元祯甩開了江煜的手,對他吼道:“你究竟是為了保住我們的性命,還是為了保住這條讓你平步青雲的路?”
蔡元祯的質問響徹于耳,江煜後退了幾步,眼神中是不可置信、是受傷。
除了江家家破人亡的時候,蔡元祯從來都沒有在他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
心碎成了千萬塊,她承認自己這麼說有故意的成分,可她無法接受江煜的所作所為。
江煜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緒,随後坐回到了椅子上,又恢複成了那個外人眼中極端克制、冷心冷面的襄陰侯。
江煜淡淡地、冷冷地說:“若連你也這麼認為,那我便無話可說。”
那一瞬間,世界上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一般,蔡元祯隻感覺自己腦袋裡有個尖銳的聲音在不停鳴叫。
她看着江煜修長削瘦的身影,就這樣孤獨地坐着。
蔡元祯看着江煜,突然說:“襄陰侯不如今日連我一同殺了,否則我可不敢保證自己遇上嚴刑拷打,會嚴守秘密。”
江煜擡起頭看着蔡元祯,明亮的眼中突然像是彌漫了無盡的風霜。
蔡元祯再也沒有辦法繼續跟他對視下去了,直接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無鋒看着蔡元祯沖了出來,随後立馬進入了廂房,對着江煜行禮說:“主子,要不要?”
無鋒話隻敢說一半,江煜卻已明白,他擡起冰冷的眼眸看着無鋒:“這樣的念頭,不許有第二次了。”
無鋒垂下了頭,應道:“是。”
蔡元祯跑出去很遠,跑得也很快,眼淚剛一奪眶而出就被夜風吹走。
她跑到一棵柳樹下扶着樹幹大口喘息,周圍偶爾有人走過,紛紛朝這個淚如泉湧的女子投去目光。
哭了很久很久,蔡元祯才克制住了眼淚,可心裡的悲傷卻沒有消散。
她擡頭看着猶如黑色幕布般的天空,隻覺得無限寂寞和孤獨。
早知道上京富貴的同時又萬般兇險,卻沒想到最兇險的是人心。
她決定了,等修補好古籍之後便立即回東洲府,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離開那個……冷血的人。
即使,她還是愛着他。
黑夜寂靜無聲,蔡元祯擦幹了眼淚,轉頭挺直了背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