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宣看到一地狼藉,沒有說什麼,隻是走上前。
他摘下深藍色袖扣,将衣袖提上去,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小麥色手臂,撿起了玉流光腳邊的一些玻璃碎片。
“啪嗒”一聲。
玻璃碎片被擲進垃圾桶裡。
“去坐着吧,我很快收拾好。”
玉流光無可無不可點頭,避開玻璃殘渣,坐到沙發上。
他看着榮宣娴熟地收拾好碎片以及打翻一地的藥,又用掃地機器人處理了剩下的碎屑。
洗手間傳來細微的水流沖洗聲。
過了會兒,榮宣從裡面走出來了,玉流光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看見他摘下領帶,随手扔在沙發上,坐在自己對面。
空氣一時間格外安靜。
兩人相顧無言。
或許特殊的話題,隻能在特殊的環境聊。
在醫院的時候,兩人幾乎沒有開口聊過從前的事,榮宣這三天問的最多的是“你身體怎麼樣?”除此之外,什麼恩恩怨怨就像從沒發生過,甚至晚上洗澡的時候,玉流光頭暈胸悶沒力氣,都是榮宣幫的他。
而現在,他們從醫院回到了事故發生地,記憶如潮水湧了上來。
那些被掩蓋在平和假象下的龃龉,終于像夾心餅幹裡的餡料一樣,壓都壓不住了。
玉流光率先打破沉悶:“好幾天了,應該聊聊了。”
榮宣轉動對戒的手一頓。
耳邊掃地機器人的運作聲嗡嗡不息,他掀起眼眸,靜默半晌聲音有些啞,“你想怎麼聊?”
“上次在醫院說的,我說我很後悔。”玉流光喉嚨有點癢,又想咳嗽,他忍了一下才緩過來,蒼白着臉繼續說,“以後我想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祝硯疏和闵聞他們,我會慢慢劃清界限。”
榮宣起身倒了一杯溫水遞給玉流光,玉流光看他一眼,接過喝了一口,潤了潤嗓。榮宣重新坐在他對面,“你說的他們裡,包括我對不對?”
剛喝完水,玉流光淡粉的唇總算有了點血色,他聽了這話像是意外,細柳似的眉輕輕揚起,輕描淡寫,“其實,你是不一樣的。”
又來了。
明知道他是在說假話,撒謊騙他,就像以前那樣,眼都不眨就吐出一些好聽的話耍人玩。
可是榮宣還是忍不住想信。
上一次當還不夠,撞了南牆也不夠,頭破血流也不夠。
就是犯賤。
榮宣表情沒變,半晌才克制地問他一句:“哪裡不一樣?”
玉流光沒說話。
榮宣以為他答不上來,實際上,青年正怔忡地聽着後台突然響起的提示音。
【提示:氣運之子[榮宣]憤怒值降低 10 點,現數值 90。】
憤怒值滿分值是 100。
榮宣一次就給他降了 10。
青年不由蹙起眉,意外。
憤怒值最難刷的榮宣,反過來竟然是最容易降的。
“以前看不清自己想要什麼,現在看清了嗎?”
榮宣又開口,嗓音嘶啞。
玉流光回神垂下狐狸眼,雙手捧着手裡溫熱的水杯,“看清了。”
榮宣道:“那你怎麼想?”
“先做朋友吧。”玉流光輕咳一聲,用手拂開額發,輕聲說,“我現在不太想談感情,榮宣,你得給我點時間。”
榮宣半晌道:“你也得給我點時間。”
玉流光看着他。
榮宣避開那雙清淩淩的狐狸眼,慢慢道:“我知道你想出去,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會讓你出去的。”
幾天?
不說出準确的天數,一律當假話。
玉流光放下手,輕輕眯了下眼,掃過窗外巡視的保镖。
心裡有了成算。
*
玉流光去房間休息了。
榮宣一人坐在沙發上,垂着頭,撥弄着桌面被青年碰過的水杯。
水溫漸冷。
他想到兩人第二次見面的情景。
他們相識于接風宴,在宴上公事公辦地交換了聯系方式,卻沒聊過一句。
第二次見面是半個月後,在酒吧。
那時榮宣剛從國外回來接手家族事務,幾乎日日忙到淩晨,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在夢裡想起青年那雙清淩淩的眼。
接到玉流光的電話時,他還在公司加班,深夜十一點多,青年柔軟的嗓音在電話裡一句一句蹦出來,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鎖住他的心髒。
“我喝醉了。”
電話裡的聲音很輕微,尾音勾着,仿佛隔着電話被抓住了什麼,“來接我……”
他們也就見了一次,榮宣意外他怎麼會打電話給自己。
看了眼手機,上面是青年發送來的定位。他又掃了眼自己面前沒處理完的文件,半分鐘後,撈起西裝外套抓過車鑰匙出門了。
這是家清吧,很幹淨,人不是很多。
玉流光很好認,盡管他背對着大門,伏在吧台。
榮宣進去時還是一眼認出他。
察覺人走近,玉流光就擡手勾住了那人的脖頸,冷色的燈光下,他那張豔麗的臉美得驚心動魄,雙眸潤了水色,唇也紅,榮宣隻是看了那麼一眼,心髒就像被什麼砸中,腦袋都麻了。
他沒和誰這麼親近過。
一瞬間反應不過來,黑瞳凝視着青年。
他的呼吸裡,盡數是青年身上萦繞的淡淡酒香,還有不明顯的白玉蘭香。
“看什麼。”青年輕斥,像是不滿,榮宣懷疑他根本沒認清自己是誰。
他定了那麼幾秒,彎腰将青年打橫抱起,無視酒吧裡若有若無注視這邊的目光,大步往外走。
榮宣那時候是想帶玉流光回住處的,甚至好奇他酒醒後看到自己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