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情況不太好。”聶無雙好看的眉微微皺起，良久又舒展開，歎了一口氣道：“我看不到她精神之海的狀況，但被淵者攻擊，竟然隻是昏迷，說明短時間應該不會有問題。”

虞天沉聲，自言自語道：“閣主，連您也沒有辦法了嗎？”

全大陸第一精神系修煉宗門閣主都沒辦法的話，虞天想不出怎樣才能救孫女的命。

聶無雙收回手說：“我的精神力太過強勁，貿然進入她的精神之海，我怕噬魂會有所察覺，玉石俱焚。”

“從前飛月閣也出現過被深淵生物入侵精神之海的情況，但淵者入侵……這麼多年還是第一個。”

其餘的，無一例外都死了。

“但不是沒有辦法，得虞幽幽自己配合。”

阿爻遊魂似的模樣聽到這裡，突然眼睛亮了，視線終于聚焦了些。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精神力與其匹配，又不那麼強大的存在，進入她精神之海。”

話落，聶無雙瞥向阿爻，虞天順着他的視線，才終于正眼打量起了這個少年。

阿爻嘴唇緊抿，雙手握拳垂在身側，眼睛死死盯着床上沉睡的女孩。

“你叫什麼名字？”虞天問。

阿爻隻覺得精神一陣恍惚，身體卻自己開口了：“阿爻。”

聲音沙啞低沉，即使是深色的皮膚，也能看出少年臉色慘白，明顯是一幅強撐着的樣子。虞天若有所思，聶無雙拍了拍他的手臂，叫上零，轉頭對阿爻說：“你跟着他去吃點東西，再休息一會兒。如果有需要我會叫你的。”

盡管阿爻情感上再不願意離開虞幽幽的身邊，理智都在瘋狂告訴他，隻有休息好了才能幫上忙。

“放心吧。”聶無雙看着少年的神情，笑着保證說。

“好。”他緊握的拳頭松開，任由零隔着衣服牽了出去。

賬外，零眯起眼，仰視阿爻，看着後者仿佛失了魂的樣子，有些惡劣地開口說：

“你喜歡她。”

是肯定句，聲音很輕，但阿爻還是被激得一下子回過神來。

少年沒有臉紅，隻是有些困惑，配着他蒼白的臉色，神情像隻聳拉着的可憐大狗狗。

“喜歡？”

仿佛是問零，又仿佛是是在喃喃自語。

“喜歡啊……”零喃喃道，眼中精光閃過，驟然靈态附體，從掌心處，生出一隻眼睛。

那眼睛眨了眨，零眯着眼看它，好笑地說：“我也不知道。”

“但我的靈态能感受到，你的情緒就是——喜歡。”

“擔心，自責，占有……”他一字一句地說，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感受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一般，語氣逐漸上揚，“還有貪戀……我從來沒在一個人身上，同時見過這麼多的情緒。”

“如果你的情緒都是由一個人引起，那就是喜歡吧？”零笑出了聲，襯得黑曜石一般的雙眼亮亮的，他笑起來時露出過長的犬齒，眼裡一點高光也無，就這麼盯着人時，像頑劣的鬼。

過了一會兒，零又覺得不太合适，于是象征性地捂了捂嘴。

他似乎覺得喜歡這兩個字十分有趣，收了靈态，自顧自地向前走掉了，隻留阿爻一個人呆愣在原地。

雪悄無聲息地下大，沒有女孩勾着他的衣服，在他耳邊嬉笑，告訴他往哪裡去。

這隻黑豹孤零零地立在雪地裡，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似乎他和零呆在一起時，很容易回憶起以前的事情。

阿爻又一次想起了千眼，那個02拼了命都要帶他們逃出來的組織，是個大型地下精神力研究機構，幾百年來做着精神系靈态，特别是眼類靈态的秘密研究。

阿爻，零，還有很多小孩……他們都是基因試管的産物，是用偷來的優秀基因，定向培育出的孩子。

01，02不是，他們是被拐來的。

在阿爻還是03的日子裡，在他們被教化，隻能看到頂棚白光的日子裡，02每天都告訴他，去外面，外面才是真正的活。

于是那場大火過後，無數個像阿爻一樣幸存的小孩，還沒準備好便被推入這個新天地，莽撞又懵懂地感受這個世界。

好像無論是作為實驗體，還是作為一個真正的人，他們都是被動的。

阿爻試着回想以前，那些應該被稱作過去的事——已經七年了，他本以為不會忘記的，但現在竟連02的樣子都記不清了。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呢，眼睛下意識地追随一個人。

阿爻放空心神，隻能聽見耳旁簌簌的雪落聲，他閉上眼，眼前是虞幽幽的眼睛，那個女孩是他去到世界之外，見到的第一個完整的人，看起來小小的，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但那些一起經曆的鮮活畫面裡，因為她的存在，連回憶都塗上了一層糖膜。

甜得讓人上瘾。

阿爻深吸一口氣，最開始隻是想一路護送，償還恩情，但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在她後面很久了，那些不堪的過去，都可以在她的笑容裡藏好，不露出一點兒尾巴。

在她身後，隻是看着就十分滿足。

好像一直這樣下去，殘缺如自己，也能被補全。

真是卑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