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雯送來了膏藥凉油,叮囑春草晚上給他按摩敷好入睡,早起洗淨,再換另一種藥油塗抹,面上有傷不雅,需早日祛除。
春草給時樓敷藥時咬着唇小心問,“殿下疼麼?要不要奴婢再輕點兒?”
“沒事。”時樓不是很在意這點小傷,他注意到春草欲言又止,擡起她的臉問道:“好奇?”
春草身子一僵,小心地搖了搖頭。
時樓發出一陣短促的輕笑,“抹好了就下去吧。”
在他一再疏離逼迫下,春草終于确定了自己的立場。這傷明擺着是掌掴所緻,她卻不敢問傷從何來,是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系統:“好好拉攏,未嘗不能騙來做你的心腹,你就非要考驗人家忠心,她又沒有必須對你忠心的立場。”
系統再次掃描了一遍編号16的精神值,以确保他沒有受到那彬的殘餘影響,時樓懶洋洋地任它探測,“拉攏做什麼,萬一她被别人策反了,難道我還要搞諜中諜?要死啊。”
春草現在是皇後的人,可這丫頭處處是破綻,要挾起來又不困難,他一個無依無靠的皇子,手中線索又哪裡比得上那些權勢滔天的權臣後妃呢?
系統檢測下來的結果自然是沒有問題,數值安全又穩定,十分健康。
裴蒼給的藥不愧是宮中珍品,時樓還沒能頂着傷休息兩天,那點兒紅痕很快就消失不見,臉頰無瑕如初,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還更細膩了些。
傷好後他就銷了病假,再次回到文珠館上課,掌學那邊因着大皇子的交代,沒有多問他是哪裡又傷病了,其他人便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将此事匆匆帶過,哪怕心有波瀾,也是隐忍不發。
隻除了怨氣沖天的裴節。
裴節一得空兒便擠到了時樓身旁,警惕地看了眼不遠處的裴蒼,小聲問:“他哪裡欺負的你,下的什麼手,你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我吧。”要不是範賽心拉着,那天他當場就能跟裴蒼鬧一場。回去後死活咽不下這口氣,裴節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惡心人。
“你待如何?”時樓問。
“我替你報仇。”裴節咬牙切齒道,“不久就是父皇聖誕,到時候随便尋他個錯處,讓父皇厭棄了他,看他還怎麼威風。”
這已是他平複了怒火後想出的,最便宜裴蒼的法子了。
“你别亂來,皇後娘娘那邊不會讓此事發生的。”
“皇後娘娘又如何?父皇要立儲早就立了,還輪得到裴蒼整日裡打腫臉充胖子,不過是仗着歐陽化的幾分薄面,誰還怕他怎麼?”裴節不屑道,他以前最讨厭裴蕭惺惺作态,現在相比裴蕭,卻是最憎惡起裴蒼來。
時樓定定地看着他,裴節以為他還有顧慮,心中不滿,可諒及他謹小慎微多年,生活不易,養成的保守性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還是好聲安慰了一句:“别怕,我不會牽連到你。”
“五哥這幾日瘦了。”時樓比劃了一下,沒有接他的話。
不知是不是開始拔節長高的緣故,眼見着多了幾分少年人的英氣俊朗,白面團子似的臉頰漸漸消下去,五官凸顯,不再那麼一團稚氣了。
裴節似是呆了呆,杏眼一瞪,一溜煙就跑走了。
範賽心在不遠處的樹底下等他,兩人看了時樓幾眼,叽叽咕咕說了不知什麼,鬧得裴節追着範賽心打,笑鬧着跑遠了。
系統:“剛剛裴蕭在看你。”
時樓收回視線,渾不在意道:“裴蘇也在看我。”更準确地說,是在看他臉上早已消失不見的傷痕。
若是真換成裴蘭,在周圍或明或暗的打量下,細膩敏感的内心又該感到怎樣的屈辱不堪呢。
對裴蒼的怨恨隻會越發刻骨銘心。
系統:“那你呢?”
時樓:“嗯?”他直直地順着打量的視線看回去,在裴蕭充滿歉意的眼神中微微一笑。
這位二皇兄,被保護得很好,心善,純粹,卻不懂人心。
因為裴蘭并不會因為他心生恻隐之心而感激他。
裴蘇倒是平靜而溫和地對他點了點頭,仿佛一切如常。
系統:“你就不會感到屈辱嗎?”編号16并不是系統輔佐的第一任任務者,與其他同事相比,系統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絲不滿與怨恨,心甘情願地付出沒有必要的犧牲,從生命到尊嚴,似乎沒有他不能舍棄的東西。系統配備的精神疏導功能從來沒有派上用場,它為此感到困惑。
“這就算屈辱了嗎?”時樓眨眨眼睛,“我隻是做了符合我身份的事情而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算什麼。”
系統無言以對。
“而且這不正是時空局需要的嗎?”時樓低低地笑出聲,“優秀員工的基本職業素養而已。”
午時,程碧雲來叫時樓去一同用膳,時樓知道這是裴蒼來宣示主權了。
他這位敏感多疑的兄長,循序漸進幾番試探還不夠,非得要把事情做絕做死,不給他反悔的機會才罷休。
但對時樓無礙,他順水推舟,沒有多加推辭便答應了,起身時還頂着不遠處裴節灼灼的目光。程碧雲走在前面,時樓悄悄回頭看了裴節一眼,給了他一個平靜安撫的笑,見裴節一臉不平,他小小地搖了搖頭。
不要跟過來。
裴蒼是有多不得人心,才會被當成洪水猛獸,仿佛會吃了他一樣。
這頓飯倒真的沒有為難他,賓主皆歡,看得出來裡面有很多專門貼合裴蘭口味的精緻吃食,香氣濃烈,十分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