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樓沒有錯過巴圖爾在面對來人時下意識的恭敬,雖然加以掩飾,可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騙不了人。
來人未着華服,瞳色比時樓更淺一些,呈現出明麗的金棕色,眼角眉梢盡是異域風情。外甥肖舅,時樓與這人面容有五分相似。
“你是什麼人。”時樓擡了擡下巴,問道。
“我已死的親姐姐是你的母親。”來人官話說得比巴圖爾标準清正得多,看到時樓後,呆愣了一瞬才出聲,沒有介意時樓的抗拒,目光中帶着懷念,“她奉兄長之命,化名為朔姬入京獻舞,卻和皇帝生下了你。”
“化名?”
“我是阿若蘭。”他低低笑道,目光平靜悠遠,“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她離開的時候,本王才七歲。父王和王兄,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和大舅舅,也還未曾死于你父皇的軍隊。”
時樓垂眸不語,巴圖爾已靜靜退下,在門外把守。
午後的光從窗棂中照進來,小小的茶室中,隻留下兩個錯開對視的人,滿室靜谧。
“……她本名叫什麼,既然要嫁,為何不以公主之禮和親入宮,她隻是舞女,入不得皇陵,最後連具棺材都沒有。”良久,時樓看着香爐上方袅袅的青煙,說到心結處聲音顫抖,緩聲問道,“她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和迦落八雲的叛亂有關嗎?你知道多少,又為什麼要來找我?”
“紅蓮。
“取無邊廣妙火炎之意。無雙業火、焚盡萬物,她也從小性情剛烈,當年入京,其實是懷着刺殺的任務。”阿若蘭苦笑道,“其他的事……她既然瞞着你,就是不想讓你知道。這次本王暗中入京,本意隻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但幾日前,巴圖爾撞破了一樁秘事,後來本王又恰巧遇到了這間館舍的主人,他同本王說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于是本王便知曉,即便什麼都不說,你也早已生活在仇恨中了。”
時樓心思過了一遍,福至心靈,“使團住在鴻胪寺,乞巧夜,巴圖爾沒有外出遊玩?”當時他察覺牆頭有一縷窺視,本以為是錯覺,原來确有其人。
阿若蘭也誇他敏銳,微微一笑,伸出手安撫地摟了摟時樓的肩膀,“北涼的人欺負了你,即便你不動手,巴圖爾本就沒想讓他們活着離開。本以為你是報仇,五皇子之事發作,本王才知道蘭兒野心甚大,不輸碧心當年風采。三皇子所言非虛。”
怪不得阿若蘭敢親自前來,還揭露了身份,原來是有裴蘇在背後拆他忠心于裴蒼的招牌。
“啊說起來,那個傷了你的黥奴,後來不是失蹤了麼。”阿若蘭指了指門外那個高大而堅定的背影,對着時樓笑道,“就是巴圖爾所為。
“我迦落八雲近年式微,其他的事情或許做不了,替小王子出個氣還是綽綽有餘的。”
與阿若蘭的會面,直接補全了殘缺的劇情線。
紅蓮公主化名朔姬,入京行刺,裴長泓一旦身死,老迦落王與碧心太子就會起事。怎料紅蓮竟意外真的愛上了裴長泓,不忍下手,一拖再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她最後将手中的刀刃轉向了歐陽丹——皇後是裴長泓制衡前朝後宮的重要一環,皇後暴斃,照樣能引發時局動蕩。
行刺失敗,迫于歐陽氏的壓力,裴長泓賜死朔姬,保下了年幼的裴蘭,裴蘭若想活命,他就得給差點遇害的歐陽丹一個交代,于是便将他送去了甘泉宮撫養。
算是徹底厭棄了這個孩子。
系統啧啧贊歎,父母愛情當真好一出大戲。
怪不得歐陽丹身為一國之母,自視甚高,卻總忍不住作踐一個孩子,也怪不得淑貴妃之流亦對朔姬之死諱莫如深,畢竟涉及到了君主的公理與私情。
時樓:“不止,裴蘭謀反,少不了迦落八雲的支持。”
從阿若蘭的反應就能看得出來,國仇家恨,這位年輕的異族藩王,遠不像表面那麼臣服。
時樓去絨線鋪子買了些精巧的簪花制品,思及裴英,幽幽歎息。
本來打算将謀反限制在皇子内部鬥争,現在看來,還是得幹票大的……這樣也好,殺絕了,好送裴英上位。
裴英對兄弟應該沒什麼故舊之情,不會為此傷懷。至于他,等做到那一步,想必對他恨意也早能壓過少時朦胧的依戀罷。
時樓懷着心事回到宮中,裴蒼問他下個月生辰想怎麼過。
“我想出宮玩。”時樓拒絕了宴會的安排。
裴蒼答應了,“母後那邊我去辦妥,你在西山待了幾日,想必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洛星帆有句口信托我轉達給你。
“他說皇上沒有指名道姓說兵馬司,下月月夕你去岐王府軍營地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