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樓并不多麼意外,正好去探一下岐王部曲的虛實。
他的柔順引發了裴蒼嘴角古怪的笑意,“我記得,範家那小子可待你不薄,你與老五出宮,他也算豁出去來陪行。”他招了招手,将人招來倚靠在身側的矮幾上,附耳道,“就這麼說不要便不要了嗎?”
“兄長何出此言,範小郎怎麼成我的了?”
“範小郎——”裴蒼玩味了一下,“喊得還挺親。”
卻眨眼間棄如敝履,毫不猶豫。
裴蒼笑了,“蘭兒果真無情。”他細細打量着時樓的臉,狀若無意道,“咱們那個病恹恹的七妹,也是如此?你和她的關系,近來倒是拉近不少,可以同我說說麼?”
時樓垂着眉,神色未變,“芙蕖宴白日,我在瑤華宮那邊迷路,進永甯宮避暑,聽見嬷嬷奴大欺主,趁昭儀不在,訓斥七妹,便稍上了心。”
“我就說裴節當初怎麼突然鬧着要各宮慰勞弟妹,果然是你的主意。”裴蒼冷嗤一聲,“怎麼,是跟裴英同病相憐了?還是那個小丫頭,當真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過人之處。”
時樓倒在萬壽節擂台上,“裴英”不顧阻攔飛奔而來,那是再明顯不過的在意。時樓早就做好被裴蒼質疑的準備——好在他不知道裴荔落水發瘋的遭遇也是那孩子在背後推動,不然可就不僅僅是如今這輕飄飄的質詢了。
“七妹可憐可愛,我與他相識不久,卻感覺……她仿佛真的是受我保護的小妹妹一般,他能活多久,我便與他相交多久。”他說着将眼一眨,在裴蒼略帶幾分驚訝的視線中坦蕩道,“七妹體弱多病,不會妨礙到兄長的。幽州遼遠荒僻,不同于皇城,我此番在幽州起碼得待幾年,若有幸活着回來,也不知能不能再見他一面。”
裴蒼目光閃了閃,嘴角笑意真誠了一些,“好。”他安撫地拍了拍時樓的手,“我還不至于容不下一個病秧子,你就在幽州安心用功,裴英我來替你照看,待你回來,完完整整交還予你。”
時樓莞爾一笑,與裴蒼賓主盡歡:“那就再好不過了。”
系統:“裴蒼是要把蓋亞之子當做人質,到時候你在幽州也好,率領迦落八雲謀反也好,都要受他鉗制。”
時樓:“可反過來講,隻要我用途還在,隻要裴蒼忌憚我,他就不得不盡力把蓋亞之子照顧好。”
從裴蒼殿中出來以後,時樓望向遠方國師府的塔尖,神色幽邃,“公主熬不過這個冬天,而啞兒一旦回歸,就能改變‘裴英’的命數。”
為了裴荔前頭有個擋災的,皇後說不定會對裴英照拂幾分,但他還是不放心。
“國師瞞下了裴荔受驚的真相……這個位面本不該有國師的存在,大夏神權與皇權并立,這樣的形态其實很難維持平衡,除非曆任國師都能與君主保持良好的信任關系。國師隻服務于大夏皇室,裴長泓年少即位,肯定有上任國師的神谕在,他也确實是個好君主。新國師與裴長泓配合也算默契,可東宮空懸,這樣動搖國本的決定,違背常理,多半是關于下任國君的神谕出了問題。”時樓思考着技術部兩次提供的珍貴資料,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我要是國師,很難不着急和困惑,所以一從裴荔落水事件中察覺到蓋亞之子的氣息,盡管不明朗,還是急忙表忠心,近乎小心翼翼地讨好。”
系統聞到了熟悉的職場PUA的味道。
時樓将國師的心态猜得八九不離十,卻仍舊無法确定國師的立場——因為他猜不到蓋亞之子的心态。
那孩子不像裴蒼那樣,對皇位有着熊熊野心。國師有掠奪蓋亞意識碎片的前科在,萬一裴英不願聽從神谕,可就危險了。
系統明白了:“所以你就再添上裴蒼,讓裴英、國師和裴蒼之間形成三邊穩定關系,互為牽制。”
時樓誇它越來越像人了,不吝啬多說幾句,“我們蒼哥很好用的。一方面顧及我,能替我照顧裴英幾分,另一方面,他對國師和裴長泓未必沒有怨恨,更不準許國師推其他人登上太子之位,日後即便國師認出裴英,甚至與裴英起了沖突,裴蒼也不會讓他如願。”
兵行險着,但隻要缜密,就能安全無虞。
系統嘗試分析,最終得出人心險惡的結論,怪不得人工智能無法勝任幫扶部門的工作,人的不可控性,隻能用人的能動性打敗。
“但願我不是多此一舉。”時樓近日來都未曾見到裴英/啞兒,永甯宮一如既往地死氣沉沉,他隻能根據自己對蓋亞之子的了解和推測來為之謀劃安排,“啞兒很聰明,但膽大妄為有餘,野心格局不足,一個隻想着偷花偷荔枝、缺乏求生意志的蓋亞之子,是無法幫助這個位面進化的。或許我不該和他保持距離,和他進一步搞好關系,那樣離開和背叛才能形成足夠的打擊,扭轉性格。”
系統已經學會過濾編号16對蓋亞之子大逆不道的言論,“那豈不是多虧裴節闖禍,才給你這麼個機會。”
時樓歎息:“白練那麼久字了,裴節的狗爬字,屬實是很難學。”文珠館午休的時候十分清淨,他總是在無人的時候鋪紙練字,遠遠瞧着安靜又娴雅,好幾次裴蕭都沒好意思過來打攪。
系統:?
“我一向習慣多做幾手準備,便于确定目标後可以立即動手。”
系統翻譯了一下,意思是說哪怕裴節不主動闖禍,沒被裴蒼嫁禍,也遲早會被時樓親手陷害,以作報複和離京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