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戒衛森嚴,但也架不住時樓對布防了如指掌,又剛結束除夕夜宴,清晨前正是懈怠疲乏的時候,所以沒多費太大功夫就成功潛入。他望了一眼國師府的方向,長明燈漂浮在夜色中,一如宴後的宮廷,寂靜而肅穆,偶爾随風傳來幾點檐角鈴聲。
系統指出了蓋亞碎片波動的方向。
時樓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走吧。”
位面意識的籠罩下,高維的因果線将每個瞬間捆縛,蓋亞之子就是這密密麻麻網絡的核心所在——是天佑也是責任,所以裴英的一舉一動就是因果的蔓延方向,但是這走向一旦違背了蓋亞意識的進化路線,蓋亞就會向時空局發出請求,正本清源。
蓋亞意志無處不在,時樓作為時空局的工作人員,蓋亞對他的壓制性力量會小很多。
*
芳華宮。
裴英身體不适,也隻安排了一個貼身宮女伺候着。夜深人靜,宮女趴在外間榻上打瞌睡,并未察覺到一道鬼魅似的身影,如入無人之境走了進來。
男人戴着瓷白面具,透過黑黢黢的孔洞看不清神色,步伐緩慢,長而黑的頭發狼狽地披散着,連祭祀的法衣都沒來得及換下來,衣角還萦繞着降真香的氣息。
國師被時樓的一番話激起疑心,他苦尋命子已久,心緒大亂,立馬就沿着蛛絲馬迹開始探尋,撬開幾個永甯宮舊人的嘴巴,得到的結果卻幾乎令他肝膽俱裂。
死了。
死?
這不可能。
他多年來苦心經營,一絲一毫都沒有違背天谕,怎麼可能招緻災禍!所有會危害氣運的不正之氣尚未成型就已被掐死,留下的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東西。
國師動用了師父留下的秘法,他不死心。
活祭軟倒在一旁,被仆役悄無聲息地拖走,心頭血順着石闆上的紋路緩緩流動,空曠大殿内煙霧缭繞,國師站在最中心,蒼老嶙峋的手舉起一大束被鮮血和草藥汁水浸染的神香,如果真的離去……他仍想求問那位轉生,祈求上蒼垂憐,大夏國祚萬年綿長。長久的死寂中,隻見一道細細的青煙緩緩飄起。
仿佛在荒漠深處垂死的虔誠信徒,在回光返照之時,終于天降甘霖,獲得苦盼已久的拯救。心如枯木的國師竟興奮得幾乎戰栗,膝蓋一軟,半跪在了地上,哧哧地喘着粗氣。
狂喜的國師辨别着那條細得仿佛随時會斷掉的煙霧,他甚至做好了飄到宮外,飄到更遠處的準備,卻一路往着内廷,追到了芳華宮。
成年皇子早已出宮建府,現在後宮中不過是女眷和一些孩子。
男人心中疑慮,眼睜睜看着那香飄進了公主的側殿。
面具下的臉已經僵硬得做不出皺眉的動作,國師走到裴英床前,瘦長的身體微微俯下,仔細審視着他的臉龐,輕柔白煙終止于此地,他想起了一些巧合。永甯宮的啞奴,是了,裴英兒時就是在永甯宮出生的,還有裴英出生時的預言,需要特意布局困住的邪氣,還有那場離奇的大火。
原來是破局的征兆。
過多的信息湧入軀殼,國師陷入了短暫的失神,癫狂的喜悅後知後覺地浮現,幾乎令人眩暈,石破天驚——
原來,原來是你!
國師顫抖着手指,卻不敢觸碰。
床上傳來輕響,深陷噩夢的裴英似乎被驚醒了。
國師心中一喜,卻突然察覺到不對,猛地回過頭,“誰!!”
他的聲音還在随着狂喜的身體而發抖,牙冠戰戰,氣勢卻驚人。珍重地将命子護在身後,國師站起身,警惕地看向殿門。
吱呀——
來人跨入門檻,平靜地抽出了袖中藏劍,劍鋒在月色下帶過一道雪亮的光。
“裴蘭?!”國師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但在高度警覺狀态下很快否定了,“不,你不是……”
“你究竟是誰,大夏皇族玉體,豈容你這孤魂野鬼放肆!”
國師今夜肆意妄為的動作擾亂了這裡的秩序,在時空流中如同一團空白漩渦,時樓暫時可以為所欲為,自然不會再顧忌他,“迦落八雲的雜種也會被大人看作是尊貴之人嗎?”他提劍走近幾步,國師驚駭,從未有人會對他、或者說能夠在他面前,如此殺意凜然。
尋常青壯年尚能一擊,可如今剛使用秘法尋到命子,國師衰敗,見狀不好大聲呼救。
雲層中乍然掀起巨雷,仿佛就在耳邊炸響,驚醒了皇城附近的百姓。隆隆雷鳴聲中,撕裂天際的雪白電光照亮了時樓臉上的笑意。終于能驗證猜想,他在期待裴英即将交出的答案,為此嘴角不由勾起,涼涼道,“我來抓賊而已,大人勿懼。”
面具被劍刃敲裂,跌落在地。
時樓第一次看見國師的臉,蒼白,光滑,僵硬,像蠟像。他心中了然,國師的軀體果真是在漸漸地非人化。
篡奪世界意識為己所用,揣測天機,人為幹擾,這是必然的反噬。
國師抽搐着半邊臉,踉跄跌落在地,“你,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