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問問自己又是誰。”時樓能感知到碎片發散的威壓,不過裴英就在不遠處躺着,雖然虛弱,卻是實打實地存在于此地,如同定海神針,國師帶來的影響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他要在天亮之前搞定,不能久留,因而也就放棄追問國師府曆史的打算。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引導國師猜出一切後,趁他病要他命。還是不節外生枝了。
他追了幾步抓住國師,手起刀落殺了這具人不人鬼不鬼的身體。手中輕飄飄的,時樓準備帶去國師府,不管外面雷雨大作,正欲闖入雨中,卻聽到身後傳來細弱響動。
在雷雨聲中,本該聽不見的,可他為絞殺國師,離床太近,那聲音仿佛貼着。
他裝作沒聽到欲往外走,衣角卻被一隻伸出的手死死抓住。
系統最高級别警覺,因為這個位面的特殊性,它作為輔助系統被賦予了難得的權限,可以短暫地隔絕時空流影響,甚至清除掉不該有的記憶——剛才其實并沒有用上,因為國師身上的蓋亞碎片模糊了氣息,将他的一切行為合理化,沒有招緻因果律的絞殺。
但現在不一樣了。
裴英竟然醒了。
系統正待強制執行,時樓讓它等等。他轉過身,等待裴英緩過神來。
裴英隻是因為蓋亞意識突然的變動而醒過來一會兒,實際上還未完全融合,身體的虛弱隻是精神飄移的表征,簡而言之就像是魂兒還沒飄回來,虛虛實實的并分不清真假。不用擔心他會知道什麼。
畢竟抓着他衣服的手還在顫抖呢。
仿佛漫長的等待,又仿佛是幾個瞬息,裴英趴在床沿,烏黑的長發因汗水而糾纏黏膩,他好不容易才從噩夢中逃出來,恍惚中聽到了那人的聲音,掙紮着睜開眼似乎又見着了魂牽夢萦的背影,沒有多想就把人留了下來。
真留下了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隻好可憐巴巴地呢喃了一句——
“哥哥,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謝謝英兒,英兒也會身體健康,吉祥順意。”
那個人溫柔的聲音落下,裴英終于支撐不住沉沉睡去,手也松開了。
果真是夢啊……
夢裡真好,喜歡的人會出現在這裡,會注視他,可惜都是假的。
假的,他就不要。
……
範賽心等了半宿,見時樓推開門回來,才松了一口氣。
好端端的突然雷雨大作,這可不是尋常小事,範賽心遞上幹布,“我叫人燒熱水。”
時樓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已經叫了?”
“昂,你赤手空拳出的門,我見外頭不對就叫人備着了。”範賽心一臉讨賞的表情。
時樓歎了一口氣,“那還真是多謝。”
“叫人進來伺候?”範賽心沒聽出他的無語。
“我再多事,你們範府的仆人要傳我小話了。”
“行吧,那我親自候着,你有事叫我。”範賽心指了指屏風,隻是嘴角笑意怎麼看都是壓不下去的。
冬夜雷雨,年關頭,妥妥的天譴之象。範賽心半躺在外面榻上,算算時辰也快天亮了,但烏雲密布的,還是一片昏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禮部要是拿不出個說法來,吳茂典烏紗帽不保。”
他語氣涼涼,禮部尚書吳茂典是左相黨羽,也就是大皇子那邊的人,自然與他無幹。
大皇子的人……範賽心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他神色微妙地看向了屏風的方向。
細緻的工筆花鳥,範賽心他娘是範侯副将唯一的女兒,将門虎女,也是大家閨秀,品味很是不錯,奈何範塞心沒有雅趣,這張屏風放進來後,還沒得到屋主人如此細緻的打量。紅漆木框,素紗絹,最下面畫的大概是太湖石,幾株長莖細草錯落雜生,在石洞旁半遮半掩,猶抱琵琶。範賽心盯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蘭草。
畫師畫的大概是山中野蘭,範塞心認不出來,這天生地養的蘭落在了富貴人家的太湖石上,細小的花苞顯得不倫不類,既可憐,又淡漠的樣子。
泡着熱水的人大概是嫌水涼了,起身帶起了一片水花的影。範賽心喉頭一動,竟覺得這一幕有些煽情,扭過頭去不再看了。
真是奇怪,軍營裡那麼多人光着膀子搓澡,也不見他不敢看。
範賽心扯了扯領子,“……也不知國師那邊會怎麼說。”
時樓穿好亵衣走出來,趁着熱氣還沒散趕緊在擦頭發,好在屋内燒了地龍,不然今晚這一遭定是要風寒的。
聽了範賽心的嘀咕,他面不改色地又從架上換了一塊幹棉布,“這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