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隻是一介凡人，謀以修行參悟真知，不敢妄斷天機。”番僧老神在在，棕褐色的臉皮上溝壑縱橫，有着細小的黑色刺青紋路，及肩雙耳，半阖着眼，“殿下是一眼即知的佛緣深厚之人，莫要辜負這命運才是。”

“命運？”裴英漆黑眼中沒有一絲笑意，“若我非要違逆不可呢？”

“又何知逆命之行不是定數。”枯榮看出裴英執念頗深，幾次嘗試化解但都不了了之，也就不再多言。

癡兒。

*

甯王府是在一座老王府的地基上重新修整而來，仙逝多年的老太妃是江南人士，所以老王爺也愛江南風情，這座府邸仿照南方的園林制式，九曲連廊，碧波浮影。工部擴建了後花園，又改換了門面，将老舊腐壞的房屋修葺一新，減去三分秀氣婉約，朱紅柱頭描金的蓮花、忍冬與寶藍色的旋螺紋，更添華貴。

時樓搬進來已住了一段時日，這期間他與裴蒼來往密切，俨然與程碧雲一道成了裴蒼的左膀右臂，與當年投誠時所說的情景，可謂是别無二緻。

看着他不務正業的樣子，系統終于忍不住提醒：“你就不着急嗎？”

時樓正在看今年生辰準備宴請的名單，是太子妃親自幫忙拟定的，前幾年都在苦寒北地練兵，裴蒼說要好好補償他一番。

“我急什麼。”時樓面無表情道。

系統：“你與裴蒼交好，不就是想激一激裴英，看他現在的态度嗎？早在幽州，裴英的嫉妒之心就昭然若揭，可如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誰說沒有反應。”時樓思索了一下今日日程，接下來沒人會打擾，搖着躺椅閑散下來，“東坊的書肆裡新出了幾冊話本，故事新奇有趣，一炮而紅，都傳到了王府，你聽說過沒有？”

系統：？

它可以收錄，但這不是重要資料，沒有必要耗費能量做這種事情。但時樓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系統當即開始了數據檢索——系統的神經網絡直接依附于世界意志，隻是探查而不主動幹預，不需要員工額外支付功德值。

“話本作者不詳，我派人去問過，書肆老闆卻也不知道。”時樓劃去名單上的幾個名字，又加上了幾個，一心二用與系統交談，“話本的主人公有意思，鞠氏紫卿，書院求學卻看上了一個冤家同窗。”

“還有一冊，講了個俠客與殺父仇人之間的孽海情天。”

“第三冊，是一個樵夫，誤入海市，碰着個仙人……”

時樓一一列舉，問系統，“你說過，位面與位面之間，絕不存在蓋亞意識相通的可能性，嗯？”

系統沒有回應，時樓冷笑，“别搜了，你之前就無法察覺，現在又怎麼可能搜到，早就被屏蔽了。”

“……這是怎麼回事。”時樓将實體的話本翻出來，讓系統經由他的眼睛去看，系統本來還處于半信半疑的狀态，如今直接宕機了。

這些故事，分明是編号16曾經完成的部分任務！

如果位面邊界真的發生了交融，那麼……

系統若有個碳基生物軀體，現在一定是冷汗津津，毛骨悚然，這種觸及頂級大危機的冰山一角而産生的驚懼，已經超出了正常幫扶任務的風險阈限。

亂套了亂套了亂套了亂套了亂套了亂套了亂套了……

“我們現在就申請脫離位面！”系統雷厲風行地發來一大堆需要簽署的文件，一邊标注文件内容及權責分配，一邊忍不住抱怨，“既然你早就發現了，為什麼到現在才說，走不了了怎麼辦！”

時樓拒絕了簽署，“你以為我是為什麼會發現。”

前段時間，系統總是消失不見，還回總部培訓，對究竟做了什麼卻又語焉不詳，雖然部門不同，權限也不同，但位面派出過程中，它應該是需要作為輔助系統，僅對中控與時樓負責。

“鑒于這個位面的文明發展進程，你能發揮的作用不是很多，但同時也意味着不應該有什麼能量能對你産生幹擾與影響，國師都被殺了，蓋亞卻還是半死不活的。

“而你，我的朋友，就沒有對自己的無能與歲月靜好産生過一絲一毫的懷疑？一開始還能和技術部撕，到現在除了地圖導航，你還做了什麼。”

時樓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最初的震撼早就過去，他在汶石待了兩個月，也曾祈盼是自己異想天開，太多疑了。

可他的猜測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裴英是真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并且無師自通地付諸了實踐。

時樓翻了翻話本，總覺得這些嫁接後的情節與自己記憶中的版本相比，有種說不出的怪異。見系統還在宕機，他幽幽歎了口氣。

“統，你确定這些要我簽署的文件，是脫離位面的協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