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未落的葉子被雨洗刷得油亮,一陣冷風刮過,撲簌簌地搖,金石锵然在濕漉漉的天氣傳到耳中隻餘模糊而壓抑的悶聲,晃動了影子的風将絲絲鐵鏽味也一并送了過來。
右眼皮猛地一跳。
時樓将披着的衣服随手放下,取刀,出鞘,推門。寒光撲面而來,他橫刀隔斷,鋒利的刀刃直取來人面門,見血封喉。
刺客倒下,血水雨水泥水濺在袍腳,時樓站在檐下,拎着刀,與一人隔着月光門遙遙相望。
回廊旁倚靠着受傷的珀珠,小小的抽氣聲在雨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地上木盤瓷片碎了一地。她本是來送糕點茶水的,突然遇襲,殺了兩個,自己也負了傷。
暗衛都被解決了。
皇帝能調動的親衛,力量果然不一般。
時樓目光冷淡,與對方炙熱猙獰的笑容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居然,真的敢回來。”裴蒼睜大的眼睛閃着驚喜詭谲的光,瞳孔縮着,像是要确認眼前人是真是假,渾然不怕時樓暴起殺人似的,身後執傘的侍衛亦步亦趨跟上。
“朕可親可愛的六弟……大将軍……”
“蘭兒。”
随着裴蒼話音落下,時樓的刀也抵上了他的咽喉。
被威脅生命的滋味并不好受,裴蒼臉色微變,但還是制止了親衛的動作,說道:“你果然與昭甯有私。”
時樓涼涼看着他,“陛下怎麼連個儀仗龍辇都沒帶,臣弟有失遠迎,陛下勿怪。”
“怎麼忍心責怪,能再相見已是上天恩賜了。”裴蒼意有所指地感歎,“昭甯将你藏得這麼好,朕想見你一面,還頗費了一番工夫。”
秋雨落了一天一夜,好像将宜州的雨水全在上京城下盡了似的。
珀珠留下養傷,時樓獨自住進宮裡。連夜穿過朱雀大街,精兵護衛擡着轎子,提燈侍女開道,抵達時天色鴨殼青。
隔着帷帽,時樓擡頭望着宮殿。
明光台。
白玉珠玑為簾,金線紅绡,琉璃寶鏡,煌煌然如其名。對一個罪臣賊子而言,過于奢華了,驕奢淫逸。
“陛下不怕我糟踐了這寶地?”時樓冷笑。
“特意清空騰出來給你的,進來看看,喜不喜歡。”裴蒼親自陪同,宮女噤若寒蟬,但時樓還是注意到她們見到自己掀開帷帽絲絹時,一閃而過的驚詫,差點脫口而出喊誰的名字。
看來前主人和他長得挺像,像到侍女乍一看都會認錯。
“陛下當真喜歡這張臉?”時樓拿起牆上匕首把玩,鑲嵌着寶石,卻沒開刃,僅做裝飾之用。本為兇兵,拔去爪牙也隻是任人裝點的漂亮廢物而已。
旁的擺設,諸如壺瓶鮮花,青瓷筆墨,古琴玉偶,又不要,偏偏要為難匕首長刀。
時樓彈了彈刀身,一塊好鋼,可惜了。
裴蒼聽了也不生氣,隻自顧自道,“好好休息,晚些時候再來看你。”見時樓看着他不說話,他又笑,“蘭兒若再這麼看着朕,朕可就去不了早朝了。”
時樓被惡心得呼吸一窒,實在是搞不懂,都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還沒歇下那心思。
神經病。
裴蒼走後,圍着這兒的侍衛又多了幾列,整個皇宮的禁軍不知怎麼排的班,其他地方夠用嗎。宮女垂着頭,恭敬而不失強硬地迎他去浴池。
鋪滿花瓣的溫泉池又叫他失語地笑出聲來。
沐浴後宮女捧着衣服給他挑選,不是暗紅就是雪白,帶着精緻的暗繡,如鱗片波光粼粼,沒有腰封,還配了金銀首飾。
時樓随意披了件白袍子,對那些折辱人的首飾看也沒看,宮女要說什麼又懾于他威勢不敢多言,隻得退下。
時樓獨自坐在窗前。
“系統,什麼時候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