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萬殺看着對岸三人,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了,屋渡厄提醒道:“不要太擔心,這三個人的修為确實不錯,但是要殺龍脈,還是差上一大截。”
祖萬殺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她沒抱有任何僥幸地已經預見了今晚将發生的事情,但是她心中有一個疑問:為什麼這三個人要殺龍脈,祖極明顯有掌大權的意圖,祖慎更是野心勃勃,如今南家皇位穩坐,萬家才是虎視眈眈的那個,有道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他們于情于理,都不會在此時對南家的龍脈下殺手才對。
今夜必然還有變故。
她忽然擡頭看屋渡厄,道:“你幫我查一下,這座城今日是不是還發生了其他事?”
屋渡厄立即會意,翻手拿出了《中界東方往生薄》,翻找起當年的死傷大事的有關記載。
她随便翻了兩頁,指尖停格在一行開始緩慢滑下:
【乙酉年癸醜月寅時,位于鎏金江中遊一名為“安定”城内,死一萬三千人,老少孩童善惡蒙昧,皆無幸存,涉五行水,命絕于洪。】
屋渡厄把書遞給她,祖萬殺隻是掃了一眼,驗證了心中猜測後立即垂下眼,道:“知道了。”
屋渡厄看她早就猜到了,她隻是有點不死心罷了。
畢竟剛知曉的在世後人,轉眼就要成為天庭三界追緝的罪人,她那句“世事無常”竟然是在這裡應驗在了自己身上。
天道何止無情,甚至為免可笑。
屋渡厄鼻息間輕輕呼出口沉積之氣,卻無言可語。
她拿回往生薄又翻了幾頁,忽然在其中看到了幾行不一樣的内容:
【朱楠花,享年八十歲,乙酉年癸醜月寅時,位于鎏金江中遊一名為“安定”城内,死于祟者撞魂,祟曰漆夫人,禍歸五靈教。】
她猛然想起現世報夫人所說“此處有倒貼牆,必然有其他邪祟相伴出沒”,驚愕地回頭看着安定城内:
漆夫人在這裡!
當初屠殺祖萬殺全家的漆夫人,現在就在她們身後的小城中!
屋渡厄再次看書确認,然後在這層層嵌套的巧合中感感受到了一陣悚然寒意。
怎麼如此?如此巧合!
屋渡厄“砰”一聲合上了書。她看向安靜坐等着的祖萬殺,嘴唇翕動,卻不敢直接說出口。
殺人全家已是沒齒難忘的大恨,現在還要趕盡殺絕,祖萬殺的情緒在看到祖極三人後已經很不好了,要是再來個漆夫人,無異于火上澆油,她要是真的生氣起來,難保這趟差事出什麼意外。
屋渡厄上前一把抓住祖萬殺,不由分說沉道:“我們現在離開這裡,或者你先走,我留下,總之,你不能在這裡看着。”
祖萬殺仰起頭,平靜地說:“這樣的事情我看過得多了,你現在攔着,也晚了。”
她緩慢地掙脫開,扭頭看回對岸道:“不用擔心,我不會被情緒影響壞了大事,我隻是看看,看看就走了。”
隔岸的三個少年嬉笑着,祖萬殺故作輕松道:“畢竟我還沒見過祖慎這個小姑娘,她真不錯,我喜歡她。哪裡像個外室生的?我看就是骨子裡的祖家人。”
屋渡厄看看祖萬殺,又看看身後的安定城,一時間心中又是煩躁這巧合的古怪又是擔憂祖萬殺的情緒,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時,一派欣然氣象的小城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驚叫,百姓亂作一團,朝着江邊、城外四處逃散開。
“啊啊啊,有鬼!有鬼!!!”
“鬧鬼了!殺人了!死人了!大家夥快跑啊!”
祖萬殺瞬間警惕起來,眼鋒銳利地回頭掃去,卻被屋渡厄一步遮住了,她道:“既然你不願意離開,我去看看,你在這裡好好坐着,不要耽誤了差事,錯怪了祖極他們。”
祖萬殺目光不動,卻透不過屋渡厄的衣裙,最終點了點頭道:“快去快回,看看就可以,不要出手影響過去發生的事。”
“我心裡有數。”屋渡厄翻身趕往城中。
她一定要在漆夫人出現在祖萬殺面前之前就把漆夫人攔下。因為這一城的人今晚都要死,攔下漆夫人也不會出現什麼更多變故了,但是祖萬殺看到漆夫人這位眼中釘,那可就不一定了。
屋渡厄急忙忙朝着已經亂成一團的安定城内趕去,城中大街中央,朱楠花老太的屍體躺在街頭,現世報夫人已經站在那裡驗收靈魂了。
她看到屋渡厄來,眉毛微微蹙起,問道:“您為何去而複返?漆夫人方才感受到了祖家血脈所在,已經前往。”
“它去了江邊?”屋渡厄腳步緩緩站定,現世報夫人一指鎏金江方向,她跟着回頭看去。
漆夫人果然是有預謀!它在這裡害死了人,吸引現世報夫人的注意,自己已經溜到了鎏金江對岸!
那團黑色鬼氣在天空彌漫擴張,迅速蠕動橫跨了鎏金江。
三名少年感受到這強烈的鬼氣,還沒看清來者就已經迅速地出劍開陣,默契站成了三邊,擡頭望去。
漆夫人霎時發難,降下一片怨雨。
帶着腐蝕性的黑色雨水密密麻麻揮灑而下,祖極立即開了防禦天壁,将三人防住,祖慎和孟平同時打出兩道靈光劍影,刺進了霧中。
漆夫人立即化形,成了一名女子模樣,站在了三人面前。
它一現形,清麗容貌滿是扭曲瘋癫的笑容,“哈哈哈”笑了一陣,才道:“祖家人?總算讓我找到了,我們可真是無解的緣分,可惜是三個小的,妾身向來疼惜小孩子,允許你們自己選個死法哈哈哈哈。”
兩道劍意打了空,祖慎挽劍調動陣内靈氣,冷笑道:“原來是你這個瘋鬼,真是狗聞到骨頭走不動路,也好,最近你姑奶奶我劍法精進,先和你練練!”
她下盤蓄力,一道光影閃擊出去,帶着一重陣法,率先與漆夫人纏鬥了起來。
三人結伴多年,早就已經有了無言的默契,祖慎一亮招,其他二人就知道該如何走下一步,祖極開了籠罩四人的靈光壁,遮天而出,阻斷了掉落江邊的後患,同時在後方奇襲漆夫人。
漆夫人猛一回身阻擋,身側孟平又殺氣騰騰地刺了過來。
三人一鬼見招拆招,鬼氣靈光在岸邊互相交纏,四面發放不斷橫出的劍氣将江岸劈了個亂七八糟。
中了調虎離山計的屋渡厄沒有攔住漆夫人,隻好又趕回祖萬殺身邊,卻發現她平靜得古怪,似乎眼睜睜看着漆夫人要殺害自己後人,卻無動于衷。
屋渡厄落地駐足,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背影幾次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節哀順變?順其自然?她一句也講不出來。
祖萬殺聽到動靜,回頭自下而上看她,一雙晦暗不明的眼睛裡湧動着情緒,想傾訴什麼。
屋渡厄立即上前蹲到她身側,低聲道:“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憋着再憋壞了。”
祖萬殺動了一下脖頸,從情緒中抽離出來,盤膝而坐,手放在膝上輕輕扣着,思索片刻,變成了非常冷靜的模樣,根本再找不出傷感的神情,道:“又是老蛇妖搞鬼,漆夫人是她的人,龍脈三年吐息之夜如蛇蛻皮,都是脆弱不能防守的時刻,老蛇妖想殺龍脈。”
屋渡厄有點沒跟上她的轉變,怔愣地看着她,問:“你不難過嗎?”
祖萬殺點頭道:“還可以,畢竟早就知道了,因果循環我也不能奈何。不如還是抓緊辦事,我們看清楚誰是殺了龍脈的兇手,立刻返回。”
因果循環?屋渡厄沒明白這句循環是從何而來,但祖萬殺願意拎清楚形勢不耽于傷感,她自然願意配合說差事,道:“我給你作證,龍脈之死是魁娘娘所為,與祖極三人無關。”
祖萬殺搖頭,道:“放心,祖極不會有事的,他是三姓皇帝種,元初一定力保他。”
“好吧。”現在皇帝候選者确實是舉天下人才而難求一位,元初力保也很正常……屋渡厄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道:“等等?你說元初力保,法士娘娘呢?”
她心裡突然想明白了一個事,有陣豁然開朗之感!
上界黨派競争,到底是在競争什麼呢?法士娘娘這位地母和元初這位仙首分庭抗禮合作多年,突然要競争,還是在亂世之中,莫不是下注一統皇帝?
這太有可能,也太說得通了!如果是自己這派扶持一統的皇帝,那到時候國教之選,不就是赢家最好的報酬?哪位神仙都不能拒絕天下香火隻湧向自己這邊的誘惑,香火強盛,對修為、地位、境界都是多麼大的供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