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直覺沒錯,她果然不喜歡這個表裡不一的白命蘭。
但不可否認的她确實很厲害,祖萬殺鮮少能碰到和自己實力相當的人,盡管白命蘭展現的手段詭變莫測又下手狠毒,一出手她所在的方位就傳出一片歇斯底裡的慘叫,那動靜聽的人心裡本能感到不适,可也能很好的動搖對方軍心,助長己方士氣。
當她一身白衣從屍體中緩緩走出來的時候,孟應塵必然接應在旁,等着請她回城。一來二去,還得了一個“城主夫人”的戲稱。
她起初沒把這稱呼放在心上,直到有天夜裡巡城,在一處楓林中,看到了兩人坐在一起酌酒閑聊,兩人肩挨着肩不知再說些什麼,白命蘭被逗得發笑,那細聲軟語的如水做派和祖萬殺見到的滿身戾氣下手冷酷的人判若兩人。
祖萬殺心中再一次笃定了自己的直覺沒有出錯:這果然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不過孟應塵這麼聰明的人,應該不會被她騙到,祖萬殺駐足觀察,看到孟應塵半個肩膀都斜斜的靠向了白命蘭那邊,這種姿勢大概維持了半個晚上,她另一隻手悄悄伸到背後揉着自己的後腰。
祖萬殺疑惑地一歪頭,想到了當初和渡談論的“喜歡”。
“一切都以我為重,我開心了,你才會覺得開心,甚至比你自己開心還重要,這才是喜歡和幫助。”
祖萬殺遠遠看着孟應塵溫柔注視着白命蘭笑顔的臉,那是祖萬殺沒見過的一種神情。
更輕松、更親密,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情緒都坦露出來,隻為了對方可以停留目光多看一眼。
祖萬殺點了點頭,心想:“喜歡一個人,果然會變得便宜。”
可當白命蘭為孟應塵提壺斟酒時,那刻意放緩的動作,穩穩落下的酒液,在孟應塵酒杯中泛起漣漪的時候,她好像又成了祖萬殺印象中尊貴可敬的城主,甚至更加重要了。
祖萬殺覺得奇怪。
兩個裝模作樣隐藏自己着不為人知的一面,隻為了博對方一笑,明明是這麼便宜的事,可兩個人看向對方的眼神中,她們又變得十分高貴,如同珍寶了。
……
祖萬殺發現随着孟應塵和白命蘭的日益親密,她們在彼此眼中的珍貴,增生出了白命蘭對自己隐隐的不爽。
她會主動湊過來和自己交談戰術,聊着聊着,又拐到了孟應塵身上。
她很好奇自己和孟應塵過去相識的幾年,對彼此什麼看法,對彼此什麼感受,一起經曆過什麼印象深刻的事。
祖萬殺是個耿直的直腸子,一一如實解答:“她是個可敬的好人,我很喜歡她,我們經常一起殺人。”
“……”白命蘭眼神古怪,但笑得溫和有禮,“真是,有趣。”
祖萬殺道:“殺人并不有趣。”
白命蘭也不是說這個,但順着聊道:“殺人當然不有趣,不過我看你殺人就像砍柴切菜一樣,眼也不眨,似乎也不覺得痛苦。”
從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祖萬殺思索道:“殺人……很痛苦,我感覺很痛苦。”
白命蘭有些驚訝,道:“是嗎?你沒有表現出來呀。”
祖萬殺反問道:“為什麼要表現出來?我從不表現,但我能感受到痛苦。”
白命蘭若有所思,道:“确實,我看你從沒有什麼反應,還以為你真的沒什麼感受呢,應塵經常擔心你,她怕你沒有感情,這輩子都不會有感情了。”
祖萬殺道:“沒有感情不見得是壞事,我不需要這些,況且感情會讓人變得虛僞。”
“虛僞?”白命蘭聽這話的意思是在暗諷自己,輕笑道:“虛僞又怎樣?如果所有人都表現自己真實的一面,就沒人喜歡了,比如說像你這樣,經常說話惹怒别人吧?”
祖萬殺搖頭道:“不會,沒人敢和我發怒,而且你說的不對,孟應塵知道你真實的一面,但她還是喜歡你。”
白命蘭笑容消退,“你這話什麼意思?”
祖萬殺道:“我和孟應塵說過,你是個表裡不一學習邪術害人害己的壞人,而且你手段狠毒,善于僞裝,但她說你能很好的保護自己,是個聰明的美人,她還是很喜歡你。”
“……”白命蘭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變化黑了下去。
她大概很想指着祖萬殺鼻子臭罵一頓,但看了看四周行走的修士與兵将,還是忍下了。
祖萬殺繼續平靜看着她,誠懇道:“其實你可以和我說真話,你騙不過我,不論你如何僞裝,我都不會喜歡你。”
白命蘭深吸了一口氣,湊近她,擠出一個微笑,低聲道:“好吧,我說實話,你真的很讨厭,像一個怪物。”
祖萬殺眼中透出欣慰,道:“你很聽勸,說實話的感覺很好吧?”
她能感覺到白命蘭心中一直擠壓的某種情緒似乎泛起了漣漪,這讓白命蘭真個人都透出了一種真實的活氣。
白命蘭頓了頓道:“真是謝謝你了!”
祖萬殺道:“不必謝。”
白命蘭被她誠懇的态度氣得嘴唇顫抖,扭頭揚長而去,自此拉開了和祖萬殺相看兩厭,陰暗互諷,孟應塵夾在中間尴尬調和的長久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