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靈渠搖頭:“我當然是想最好熬兩三年就能夠出宮了。”
晏霁之聽來心情舒悅,再吻吻她:“所以霍靈渠做貴妃之際就與郭皇後站在對立陣營,你對皇後敬重也隻會費力不讨好,不在背後耍陰謀已是你們彼此間最大的客氣了。”
“嗯,我記住了。”霍靈渠沒甚排斥的,晏霁之揚揚眉,反而哄誘:“你就不覺得郭皇後遭無妄之災很可憐嗎?說不定你能勸動家族道歉、感動郭家諒解,多好的事。”
“世間何苦有永無休止的紛擾?”霍靈渠淺淺彎唇,有種滄桑過盡的淡然:“人一生,如果能一帆風順到老死,必定是最有福的人了。”
晏霁之默然把女人抱緊,靜坐片刻,霍靈渠披件外袍走到寝屋門前,揚聲吩咐擺膳。
飯後,兩人各自泡盅花茶去二樓消消食看看雨景,隻是沒半個時辰就又躲回寝屋裡了。
滿室柔情缱绻,午後恬然的光陰在綿綿春雨中流逝,細聽,似乎還能從窗縫隙傳進來的雨滴嘀嗒聲中聆聽出時間的曲調,正悠悠揚揚邁進炊煙袅袅的酉時。
橙紅帳幔旖旎搖曳釀漾海棠花露清香,晏霁之舒坦得躺靠在床頭閉目養神會兒,睜眼看懷裡的人兒軟成灘春水,心情頗好:“今晚我送本圖冊給你?”
霍靈渠裝耳聾,晏霁之笑問睡着了?她垂頭點點,男人樂了:“睡着還能點頭?”
“嗯!”她軟軟躺在男人懷裡,軟得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根本不想陪他瞎聊,晏霁之摟緊懷裡柔若無骨的嬌軀,突然感慨:“少年慕艾,姑母進宮前有心悅的男人。”
霍靈渠訝異仰頭,晏霁之吻吻美人微腫的紅唇,憶起往昔:“十六七歲時,我到議親的年齡,祖父祖母欲給我相看親事,問我想娶個什麼樣的媳婦?我沒有心思,就是很純粹的還不想娶媳婦,我說想遇到喜歡的姑娘再娶。
我祖父和祖母都同意了,祖父病逝前都沒有再操心我的親事,我立誓在而立之年娶妻,祖母也沒反對,因為紅顔早逝的姑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二老心裡痛,生前跟我提起姑母的往事總遺憾,不想讓我再痛,犯不着逼着我為娶妻而娶妻。”
霍靈渠嬌嬌懶懶的渾身透着說不出的媚,怅然感傷的語調都難掩眼角眉梢的媚意:“原來我和四姐姐猜對了,當年關雎宮裡的梨花樹真有隐喻?”
“應該是的,祖父曾言在授康九年秋聽聞那個男人死了,甚是替他可惜,那位生前未曾娶妻,連一點血脈都沒留下,而姑母是在授康十年春親手栽種梨花樹。”
晏霁之摟她躺回被窩,指腹劃過她微微蹙起的娥眉,霍靈渠喃喃淺語:“因為情殇嗎?貴妃少年傾慕的那位是因為情殇才英年早逝嗎?”
“應該不是情殇,祖父說起過那位是在授康元年離京,授康六年返京時他和姑母都已經釋懷年少那段情;他是在授康七年冬又離京,再往後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訊。”
晏霁之凝眉回憶思索道:“似乎與那位的家族有關,祖父好像很避諱,不願意深談。”
霍靈渠低低歎惜聲,繼續閉眼歇息,晏霁之失笑看她這癱軟樣兒,眼底寵溺劃過,擡手理理她額前的碎發,淺淺落吻,拉拉熏香的繡木槿花錦被蓋好,一起再緩緩勁兒。
屋中靜谧,屋外瓢潑整日的大雨亦随着彌漫的昏暗放緩雨勢,細雨蒙蒙輕得落地無聲,最終在又飄灑半夜後相伴燃盡燭淚的紅燈同落幕;黎明破曉,朝氣蓬勃的朝陽光芒萬丈,厚厚的雲霧撥開露出舒曠的湛藍高遠,殘留在青石闆的水迹轉眼間就消失了。
晏霁之辰時末進宮,他沒有着官服,一襲鑲銀絲邊玫瑰紫華服張揚奪目,襯得他腰間穗縧系着的羊脂玉愈發瑩白溫潤,不僅在宮道上招惹許多宮人的眼球,進入禦殿後,殿内禦前總管太監都悄悄瞥他幾眼,隻能解釋:“驅邪!”
這位英王世子爺可真講究,不然他還能怎麼想?大總管嗆得低咳兩聲,皇帝陛下擺擺手讓他到殿外守着,他麻溜躬身告退。
嬴忱璧身着藤黃色帝王常服,面對穿戴鮮豔的臣子,皇帝他很平靜,禦殿裡隻剩他們,他主動猜詢:“是想告訴朕不能再接江南欽差之職嗎?”
“聖人追尊溫獻皇後擡舉晏家,臣的确難辦,在考慮是否該向陛下請辭,不過此番求見陛下并非為此,而是另有件需得在陛下冊封貴妃前禀明陛下的要事。”晏霁之目光灼灼肅然:“臣懷疑武襄侯府的四奶奶可能是聖人那兩歲早夭的六公主。”
正徽帝嬴忱璧:“……”皇帝發懵兩瞬醒過神,眼中思緒莫測:“你怎會有此懷疑?”
“三年前嬴天漾捎信給臣,有死士潛進他的府邸将年輕女眷全部殺害,阿漾讓我幫忙查查死士是否自出京城,若是又是京城哪位派的死士?
那批死士沒留任何線索,我一直沒有進展,直到假冒的霍桑柔嫁進武襄侯府,我怕她懷胎生養會節外生枝而從中做點手腳,不料竟然收到個意外之喜。”
晏霁之好笑搖頭:“當年害靈渠的大火很可能與霍佟氏還有佟家都沒有瓜葛,霍家想懷疑都沒有找到可疑的蛛絲馬迹,這才相信那場火沒有陰謀,所以才會有霍蓁蓁出生。”
“聖人?”嬴忱璧心底吸口涼氣,皺眉持疑:“你有多少把握?”
“臣有六七成把握武襄侯府的四奶奶或是聖人那位早夭的六公主,但臣沒有把握聖人是否知情?且臣偏向于猜測聖人不知情。”晏霁之提醒:“太上皇沒有任何動因需要把自己的公主放到霍家冒充霍桑柔,陛下以為然否?”
嬴忱璧眯眼:“對。”
“霍家當年的大火若是與當時的後宮聯系起來,那麼是在聖人原配任皇後薨逝前月。”晏霁之話音落下,皇帝猛然看向他,他建議道:“臣的意思,後天,陛下冊封貴妃,趁機把那兩個冒牌貨抓起來押到京城之外審問,不愁京城裡會沒有人露出破綻。”
“好!”
霍靈渠秀發绾做倭堕髻,鬓間金牡丹寶石步搖稍掩眼角風情,一襲清新的藕荷蘇繡長裙淡化幾絲妩媚嬌娆,她輕搖團扇在隅中時分袅袅婷婷走進妹妹的小院,看到妹妹疾步而來,正想解釋哪料桑柔沒在意,下意識松口氣。
讓跟着流光姨娘的婢女們退遠,霍桑柔對姐姐耳語:“不是七娘,是個自稱主公謀士的扮男裝的女人,對我指手畫腳嚣張得不行,我差點想拿掃帚把她趕出去。隻是,”她憋氣:“隻是她知道我們在主公那裡用的化名何忘憂、何解憂,可能真是主公派來的人。”
“姐姐猜到是誰了。”霍靈渠轉頭吩咐隔丈外跟随的英王府的奴婢退到院外關好院門,再讓妹妹請那位出來,有事情就在院裡談。
任逍白衣翩翩手握折扇走到屋檐前,打量眼站在兩三丈外号稱美貌冠當世的女人,鄙薄溢于言表:“但願忘憂你比你這個妹妹多點貨,省得我再對牛彈琴。”
霍桑柔氣得捏拳頭要反嗆被她姐姐攔住,霍靈渠彎彎眼笑語嫣然:“任逍?既然有臉仗着主公心軟借表妹的關系非要強留在主公家裡白吃白喝,何必再給自己改名,難道是你爹娘給你取的任懷馨這名字見不得人嗎?”
任逍倏然變臉,霍桑柔頓時樂了,痛快嘲笑:“我說呢,主公怎麼可能收容個草包女人?我還以為你自薦枕席來着,原來你比我想得還不要臉。我說你二十多歲了吧,這年紀還要假裝什麼女謀士混在主公身邊難道是你連自薦枕席、主公都看不上嗎?”
“好,何忘憂、何解憂,我記住你們姐妹了。”任逍捏緊折扇,滿目怒火化作冷意下令:“主公要知道你們姐妹的忠心,何忘憂聽令,限你兩日内送英王妃進閻羅殿。”
霍靈渠擡手理理耳畔垂落的青絲,把鄙薄還給她:“任逍姑娘,我沒有興趣知道你是否閑來無事想逗悶,但我奉勸你,假傳命令前先向主公打探清楚你這表妹身份能否糊弄?”
任逍冷笑:“你敢抗令?”
“狐假虎威自作主張,姑娘走錯地方了,我們姐妹可不聽令于你,何來抗令之說?”霍靈渠擡擡下颌逐客:“忘憂再奉勸句,别在主公面前搬弄是非,免得自讨沒趣。”
“這可是你自己給臉不要臉,何忘憂,我定會讓主公知道你們姐妹的忠心。”任逍冷冷笑聲拂袖而走,霍桑柔沖她翻白眼:“真拿自己當顆蒜了,連根蔥都不是還裝什麼大頭蒜,我呸,什麼玩意兒嘛,還扮男裝,有種别來月信啊。”
霍靈渠失笑,剛想帶妹妹進屋忽然僵住,她這月還沒來月信,她該…應該昨天來月信?她的月事向來準的,怎麼會突然推遲?想到背後疑似的可能,吓得心跳漏掉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