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哥,穆國公都演這麼多年了,今日怎會突然重罰這寵妾?”薛侍郎想不通。
因為要舍掉了!什麼狗屁寵妾和最疼愛的女兒,顯國公費大力氣才忍住心裡的窩火解答:“昨日宮宴,霍秀儀姐妹羞辱貴妃,霍秦川總得拿出點表示,陛下處置過是陛下的處置,他霍秦川若沒點表态讓貴妃和霍漓江乃至太後怎麼想?
難道隻因霍秀儀姐妹就讓霍家自家生出嫌隙嗎?她們能配嗎,什麼最疼愛的女兒,根本是他管都懶得管的庶女;既然已經不知好歹到敢威脅親爹,當然是順勢舍掉。”
晉王随即冷笑:“那就幫他推把,讓父皇看清楚,否則多委屈穆國公裝那麼多年。”
薛侍郎看眼兄長忙恭維好主意但絕不攬活,顯國公聞言端起茶盞喝兩口,把話題拉回去:“王爺還是再向太妃求證清楚,太妃年屆五旬會記錯也是有的。”
今早太上皇回太微宮,晉王帶媳婦進宮相送又留在皇宮裡陪生母用過午膳再出宮,因而午後來的嶽家,來嶽家表明針對霍家的那場陰謀與莊太妃無關。他哪能輕信:“若隻是記錯還能補救,否則被霍家查到,在聖人面前可不是太妃說不知情就能摘幹淨。”
薛侍郎眉眼凝重,凝重得好像根本不知兄長在套話、更不知隻要莊太妃認了就是死路。
“嶽父是懷疑我母妃扯謊,還是打心底裡就不信任我和我母妃?”晉王也有疑慮,可他懷疑自己的生母在隐瞞是一回事,嶽家在他明确否決後再質疑就是另一回事。
“王爺言重,老臣隻是憂心王爺和王妃的前景。”顯國公不緊不慢甚至還有絲笑意:“這場陰謀的黑手即使能搶在霍家前抹掉線索讓霍家找不出證據,可能抹掉霍家的怒火嗎?倘若霍家認定是莊太妃做的要太妃拿命償,王爺和王妃今後在京畿如何自處?”
“霍家敢?”晉王冷冷怒喝,既像表态更像警告嶽父少故意激他:“沒有證據隻憑瞎猜就想颠倒黑白把髒水潑到本王生母頭上?本王看霍家是嫌命長吧!”
隐隐的對峙拉開,顯國公穩穩戳破女婿的虛張聲勢:“王爺,霍家隻需請聖人賜白绫,聖人至今都還沒想過将霍家拔掉又何至于隻因莊太妃就寒霍家的心?
魏王有悼太子留給他的河間五萬大軍保他十二年安穩,王爺身後有軍隊做保嗎?聖人需怕你對父皇不孝還是怕你和霍家結死仇,霍家請聖人賜死莊太妃,試問王爺你能拿什麼保?您對聖人比霍家對聖人更好用嗎?晉王殿下有什麼值得你父皇不能舍掉你?”
“顯國公!”晉王被戳破難堪惱羞成怒勃然站起,薛述聰想打圓場被叔叔攔住,顯國公慢條斯理繼續坐着提醒:“老臣想起來,那兩個假冒貨還在貴妃手中。
京中的線索能被擦掉,可兩個假冒貨身在何方都不知還能除得掉嗎?有她們在,霍家還能少證據?王爺還是勸勸太妃若是真做過就認,聖人豈能不知太妃的心思手腕?
比起承認之後壞掉聖人的看法傷及和聖人的情分,總歸是保命重要。現在還有機會,可若等到霍家咄咄相逼時再犯糊塗,老臣隻怕到時候王爺和太妃想運作都來不及了。”
“多謝國公爺提點,本王會考慮!”晉王甩袖就走,薛述聰頭疼地追上去調和,薛侍郎留在書房裡給兄長打圓場:“此事畢竟牽涉重,晉王爺心裡急難免行事魯莽,但正是自家人才少顧忌啊,王爺對王妃對嶽父的心意是真誠的,大哥你莫介懷。”
顯國公淡淡:“晉王的心意自然是想嶽家把身家性命全都系在他身上。”
窗前,穿梭在樹蔭中的光線悄然泛黃,熏染着黃暈的陽光臨照在嫩生生的綠樹葉上打個旋兒仿若深秋裡懸挂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枯葉,大自然的小小景緻亦真妙也。
皇宮巍峨高深,高聳入雲端的宮城牆像在撐天霹地,一道宮門對凡人堪比重重山水阻。因此霍家最新出爐的熱鬧傳到皇帝耳中稍晚些已将近黃昏,不過消息倒也更詳細些。
“這位娉姨娘派奴婢通知了霍二姑奶奶,現正在鬧絕食、在屋中摔砸擺設打婢女、痛罵穆國公挨千刀天殺的等諸如此類,她生的霍六爺在霍家大鬧不休與霍雄鷹打起來了。”
“痛罵?”正徽帝嬴忱璧有心思有空暇就琢磨下:“朕記得,貴妃童年的時候都曾提起過這位娉姨娘擅逢迎很能哄穆國公喜歡,此番她不是該立即服軟哄穆國公消氣嗎?”
皇城禁軍統領表示他不懂,禦前總管太監猜測:“陛下,可能今時不同往日,貴妃娘娘孩童時候的往事都是距今十多年前了,您瞧昨日宮宴霍秀儀姐妹不也敢威脅親爹嗎?
奴婢猜,許是這位娉姨娘很多年沒被壓制過,年歲越長非但沒失寵反而越得盛寵不衰,以緻她自覺是穆國公的心頭寶或者自認把穆國公攥在手心裡;她和霍秀儀姐妹可能自信反而是穆國公不能沒有她們,故而也就彎不下頭、敢和穆國公硬碰硬了。”
“彎不下頭?”嬴忱璧咂摸遍,眼底凝出的莫測或許是對普遍人性的諷刺:“朕看來倒更像是想把穆國公壓倒順服于她,揣度自己重要、逢迎哄騙都懶得再使,明目張膽妄想壓制霍家供她予取予求,穆國公二十多年盛寵就養出顆狼心狗肺。”
站立的兩位自動低頭,皇帝問:“晌午時厚運你禀奏,霍秀儀偷溜進長春宮,是吧?”
“禀陛下,是,奴婢聽聞是為霍秀儀的用度,太後已傳令就按霍秀儀的品階撥份例。奴婢還聽聞霍秀儀本想今早就找太後,被宮人勸住才忍到隅中出門。太後娘娘沒理會,霍秀儀回芷筠齋後砸好些擺設,已經派宮人給穆國公遞消息。”
皇帝再問:“貴妃還在長春宮嗎?”
“禀陛下,貴妃娘娘在半個時辰前已帶着太後賞賜的六擡箱籠回關雎宮。”大總管禀道:“奴婢聽聞太後疼愛貴妃還特意帶貴妃進庫房挑,什麼珍奇玩意兒都不惜,是貴妃不肯要,一減再減減到六擡箱籠,取個和順之意。”
“六擡?”正徽帝嬴忱璧微訝,重複确認再問禁軍統領:“霍家給貴妃備了多少?”
“禀陛下,是236擡,每隻箱籠都壓實了,穆國公往宮門遞了牌子,明早辰時他攜世子和興獻侯進宮給貴妃娘娘送零用。另外,翊善伯和杭太太也遞牌了,明晨想進内廷。”
“知道了,擺駕關雎宮。”
宣政殿外夕陽浸染,絢爛的霞彩在天際盡頭鋪排着白晝最後場視覺盛宴,灑在塵世那閃着碎金般光澤的晚霞餘晖卻格外溫柔遷就甘做配角,奉送皇帝的銮駕在光影裡奪目。
嬴忱璧踏着夕陽斜影走進關雎宮,得知貴妃在寝殿小憩還未傳晚膳,他擡腳走向寝殿。
女人坐在梳妝台前若有失神像陷在回憶裡,火熱的晚霞光彩照見她都像能帶走片凄清。
嬴忱璧站在幾步外凝視幾息時間再走進,盡量忽略掉貴妃眉眼間的傷情哄她:“朕記得貴妃挺喜歡小動物的,童年時還曾養過隻雪團似的小狗,朕給貴妃尋隻小狗來解解悶?”
霍靈渠仿佛麻木般拒絕:“多謝陛下,臣妾很多年前就不養了。”她也願意養寵物解悶,可她心裡有塊荒涼在蔓延叫她對什麼都提不起興緻,連陪姑母都提不起心境,隻想獨處。
這座皇城壓得她滿心荒蕪悲涼,蓦然回首,才發現原來她在英王府時曾那般安然。
嬴忱璧告誡自己忍住,貴妃沒有當他面想晏霁之隻是還沒适應:“好,朕聽聞貴妃從長春宮隻帶回六擡箱籠,朕有些意外,霍家今日給貴妃備好了236擡零用,明晨會送進宮來。若是貴妃想簡樸些無意拿娘家那麼多财物,朕派人去知會國舅減掉些。”
“好,煩請陛下派宮人告知霍家不必給我送了,我在宮裡什麼都不缺,請家裡放心。”
“隻怕貴妃這口谕派給霍家也沒用,還可能會引得國丈明早親自進宮來訓訓朕和貴妃。”嬴忱璧解釋道:“霍家給貴妃送零用既是娘家的心意也是霍家擺給世人看的态度,家族重視能替貴妃省掉許多麻煩。要麼減半,讓穆國公明早送108擡箱籠。”
“請陛下傳個宮人進來,我想讓宮人幫我帶些話給我祖父。”
“好!”嬴忱璧邁長腿往寝殿外走,沒半刻鐘即回到貴妃眼前,大總管侯在屏風外。
禦前總管太監蔣厚運站在紫檀邊座嵌琉璃玉石屏風外,沒被誰盯梢仍然保持恭敬的半彎腰姿勢給貴妃請安,霍貴妃略帶暗啞頹喪的聲音徐徐傳來:“祖父安好,靈渠在宮中甚好,您勿挂懷。昨夜,陛下給貴妃送了十萬兩白銀做花銷。
今日,姑母帶靈渠看太後的寶庫近乎想将整座寶庫都搬到關雎宮,靈渠費盡唇舌方求得姑母聊表心意即可;又聞明晨家中将給靈渠送财寶,故遣宮人來請祖父聽孫女一言。
四年多前,靈渠進英王府隻有一個包袱,未想昨日離開時竟也隻帶走入府時帶的包袱,霁之給我數不勝數的留念竟隻是場空。靈渠此刻正坐在窗前看夕陽紅透,我在流光小築時也常看,當年看夕陽真美,而今隻看到皇宮金碧輝煌、滿殿珠光寶氣真冷呀。
陛下說,給貴妃送零用既是家族的心意還是霍家給世人看的态度可替貴妃省掉許多麻煩,但請祖父安心更勿挂懷孫女,霍家好,太後好,貴妃自然好。”
總管太監蔣厚運躊躇時皇帝陛下出現在面前,忙應下告退,帶宮人跑霍家傳貴妃口谕。
嬴忱璧目送大總管離開寝殿,隔座屏風問貴妃是否現在就傳晚膳,稍過片刻,琉璃玉石屏風裡傳出貴妃依舊頹廢的語調:“臣妾不舒服不能再伴駕,請陛下走吧。”
“皇後潛心修佛,朕怎可擾皇後修行?自下月始,朕将不再留宿椒房殿,還請貴妃找個适當的時機用最顯貴妃娘娘狂妄傲慢的态度幫朕宣布此事。”
霍靈渠微愣,總覺得皇帝不像心血來潮更像和他們清晨的談話有關,她蹙眉站起轉身,皇帝已然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考究:“是今早我說,‘你既不認為她能改、她有丈夫時都沒守住又怎會在遁入空門後就能守住?’陛下才做的決定嗎?”
嬴忱璧走近貴妃,默認道:“念在夫妻和兒女的情份,今生還沒發生的事,朕可以忍,但朕不可能在揣測到郭氏仍有可能将羞辱朕之後還當做沒揣測過。朕不會試探考驗她,朕也做不到再碰她,能否守住這場夫妻的體面就看郭氏自己。”
皇帝的情由和要求都合情理,霍靈渠答應,冷不防被握住手,受刺激下意識擡眼看他,嬴忱璧狀似贊賞:“貴妃沒喊放手,很好,朕每月至少十日會留宿關雎宮,用晚膳吧。”
“陛下對郭皇後如此重情而對霍貴妃如此冷酷,郭皇後真是您的心頭愛。”霍靈渠甩掉皇帝的手再越過他走到寝殿外吩咐宮人傳晚膳,嬴忱璧被噎得剛湧起一點尚可的心情都消散,郁悶坐到軟塌裡想該怎樣哄,貴妃叫他用晚膳才姗姗往外走。
膳間,貴妃娘娘秉持食不言的禮儀而對皇帝視而不見,陛下多番搭讪都沒得到回應,他隻得暫顧用晚膳,堅持龍顔含笑偶爾還給貴妃夾菜,準備晚膳後再哄貴妃。
霍靈渠脾性很好的,晏霁之多挑剔啊都能認同霍靈渠脾性好,她用過頓晚膳就沒再氣,然而卻是比生氣憤怒更糟糕的又恢複到傍晚皇帝見到她時那副像灘死水般的模樣。
嬴忱璧忽然就想到不會喝酒而醉酒的人,不會喝酒偏一頓烈酒猛灌,灌酒時影響小,待當場過後,猛烈的酒勁湧上來才真正叫人吃不消。貴妃昨夜還算正常,今夜又發作起來突然頹喪得死氣沉沉沒有生趣,可真像她灌頓烈酒後酒勁上來了。
夜空冒出零零碎碎的散星,總管太監蔣厚運回關雎宮傳話:“霍家問陛下、貴妃娘娘安,請貴妃容禀,霍家會取六六和順之意從原本給貴妃備的零用中取66擡箱籠拆做108擡,明早送進宮給娘娘做零用,老頭和霍家老小都好,請娘娘放心、勿挂懷。”
“好,退下吧。”嬴忱璧遣退大總管,霍靈渠随後趕他:“臣妾不舒服,陛下請回吧。”
“貴妃剛入宮廷還沒适應,朕明白更會體諒,貴妃盡可安心。”嬴忱璧告訴自己總得有個過程,她必定會要經曆這番過程,不要急,不能急,急不得。
霍靈渠遵禮儀謝過恩就告退回内室,嬴忱璧揉揉眉心,拿起《論語》繼續翻閱。
寝殿内燭火搖曳映得紗簾迷離,深夜的滴漏在燭淚肆流中靠近亥時,皇帝放掉書簡,傳令宮人備熱水伺候洗漱;一如昨夜和今早,他和貴妃分開洗漱誰也不妨礙誰。
昨夜寝殿裡就沒有宮娥守夜,皇帝今夜同樣沒留守夜的宮娥,從皇帝本人而言,他向來不喜有宮人守夜,這對他就是尋常事。
床前的燭光透過琉璃燈盞照得水紅床幔疊影重重,霍靈渠凝眸,像有數不清的迷離影像映進瞳孔裡,不知幾時好像有錯覺看到皇帝坐在她的床頭,怔怔望幾眼意識到不是幻覺,她平靜擁被坐起來冷冷清清注視皇帝,一種足以澆滅男人欲念的冷漠。
“朕隻是想和貴妃說說話,寝殿裡隻有你我二人,很安全。”可能是打擊多了,嬴忱璧沒受任何刺激和影響就忽略掉貴妃的防備:“昨夜留的疑惑,晏霁之如何得知?”
“古往今來想追求長生不老的皇帝,少嗎?”
“聖人隻是禅位。”嬴忱璧提醒,霍靈渠反問:“真心禅位怎會不願意放權?”
嬴忱璧淡淡笑笑仿佛很能理解般:“從執掌江山君臨天下到縮在偏隅頤養天年總得要有個慢慢适應的過程,貴妃隻是入宮而已尚且都這麼難适應,何況是聖人?”
霍靈渠道:“他禅位前允諾放給陛下的權利在他禅位後根本沒給,是陛下硬搶得來。”
“當年聖人突然要禅位,朝野震動,朕算趁火打劫吧。”嬴忱璧似感慨慚愧:“當時反對禅位的聲音此起彼伏,朕趁機強逼聖人允諾放權,否則朕便不接皇位。聖人沒法才給允諾,任誰被逼迫都不會好受何況是君王,聖人禅位後不想放權實屬應當。”
“陛下若真放心又何需争權?”霍靈渠戳破,嬴忱璧淡定:“皇帝手中總得有權柄,否則朕孝敬太上皇願意事事遵奉父皇意,那些不知尊卑的妄圖僭越犯上,朕如何處置?”
“若有僭越犯上者,陛下可等到你父皇駕崩後再清算。”霍靈渠深究:“朝野看太上皇還有幾年,你看你爹還能有幾年?既然陛下孝順,你就忍到你爹死後,有何不行?”
嬴忱璧着重表明:“朕畢竟是皇帝!”
霍靈渠反駁:“是太上皇禅位給陛下,膽敢對皇帝僭越冒犯者必然是倚仗太上皇之威,既然陛下孝順,那麼念在你父皇的情面又有何不能忍?陛下平白撿到個天下最大的便宜,讓你顧念太上皇都不肯忍讓幾年,陛下何來的臉标榜自己孝順?”
嬴忱璧妥協笑:“好,貴妃有理,晏霁之就是因此猜測太上皇想追求長生重登帝位?”
霍靈渠垂眸:“肯定還有許多蛛絲馬迹讓他奇怪吧,不然也不敢推測此等論斷。”
“晏卿果真聰慧絕頂。”這聲評語,沒聽出皇帝是褒是貶,正徽帝嬴忱璧承認:“對!朕沒辦法退讓,太上皇想追求長生,朕的頭頂懸着一柄刀,執刀人就是朕的親爹。”
比起初聞時的震驚,霍靈渠此刻平靜得如同皇帝在說今夜星空很美。嬴忱璧宣告肯定,看貴妃美麗的容顔沒有驚惶更瞧不出有任何憐憫同情的情緒,不是他意想中的反應,雖然他也說不準想看到貴妃什麼反應但絕不該這般淡漠:“貴妃就不覺得朕可憐嗎?”
“邊境慘死在外敵鐵騎下的無辜百姓可憐嗎?被貪官污吏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可憐嗎?臣妾被皇帝強硬囚困在宮中,可憐嗎?世間多少可憐事?”
霍靈渠擡眸,中肯道:“皇帝陛下很幸運,你很清楚你爹的心思、你的處境,你能韬光養晦運籌帷幄克敵制勝,比起連反擊都不能就被害的人,陛下很幸運。”
男人絕大多數都會希望能被女人仰望依賴的,何況是皇帝?倘若貴妃此刻憐憫同情他,哪怕是出于關懷,嬴忱璧都不想要這種施舍,幸運二字是真讓他舒心的:“自獲知親爹的意圖以來,朕偶有悲戚,貴妃一席話令朕茅塞頓開,朕得天眷顧确實已經很幸運。”
霍靈渠潑盆涼水給他:“夜深了,陛下早些安置吧。”
嬴忱璧頓時憋得慌,郁悶站起走向他睡的軟塌,這時候他覺得他這皇帝還是可憐的。
燭火熄盡,黑暗猶如從煉獄裡出逃的猛獸貪婪蠶食殿中人的視野,霍靈渠美眸怔怔,仿佛能在漆黑裡窺見往昔她和晏霁之的恩愛,方才意識到記憶裡的夜原來那麼深刻。
關雎宮的寝殿進入夢鄉時,晏霁之仍在遙望夜色,他下巴點點胡渣冒出,以前多麼不能容忍的事啊,而今他竟然神奇得接受了,又是孤枕難眠的夜,終于知道孤寂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