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殿請安,霍桑柔看他們跪,她跟着跪;看他們起,她也站起。
霍靈渠幫着小祐跪下來作揖請安再扶着小祐站起來,霍太後吩咐婢女去把她給五侄女和小娃的見面禮取來。正徽帝嬴忱璧注視着這娃娃,眸色漸深:“貴妃帶孩子進前來,讓朕仔細瞧瞧。”他語畢看貴妃有猶豫,安撫道:“貴妃放心,朕不會吓孩子的。”
霍靈渠隻得牽着小祐往前走,霍桑柔可算敢擡頭,看眼皇帝陛下,她悄悄拍她的心髒,原來這人真是皇帝呀。她轉過視線瞟向傳言中的皇太後姑母,瞧一眼就覺得這太後可真年輕好像才三十歲出頭,真的能有個二十多歲的皇帝兒子嗎?
皇帝嬴忱璧審視這孩子片刻,審視得小祐娃娃感覺害怕地抱緊姨母,霍靈渠頻頻皺眉:“陛下?”她話語未盡被晏霁之打斷:“陛下可是擔心會有流言竄出,就是會有那麼幾個不知死活的敢想污蔑這孩子是貴妃所生隻是交給妹妹養而已?”
殿内倏然沉寂,霍桑柔驚悚,霍楓葉神情微變,霍太後和霍雄鷹姐弟同嚷:“什麼?”
嬴忱璧認同:“捕風捉影颠倒黑白,朕的确憂慮會有惡語流竄影射貴妃。”
霍靈渠沉默地抱住小祐撫慰娃娃,霍太後怒然拍桌:“荒謬!本宮看哪個不知死活的敢污蔑我靈兒,皇帝,若有人都膽敢污蔑貴妃進宮前生養過還能容忍寬恕嗎?誰敢放肆,你就給母後殺,有一個殺一個,有一百個就殺一百,母後看還有誰敢給貴妃潑髒水。”
霍桑柔被震撼了,都不知道這皇太後是人好畢竟對她姐挺好還是讓人覺得恐怖呀。
晏霁之愣下真想贊霍太後夠強悍,霍靈渠心酸酸得,明知該勸都不想在此時和全心全意疼愛呵護她的姑母唱反調,姑母是真的拿她當親女兒疼愛,以前是,現在是,從來都是。
“母後,殺戮過重恐又會被揣測是做賊心虛。”嬴忱璧笑言寬慰:“重刑足矣。”
“陛下,臣有一言,懇請陛下屏退左右。”晏霁之鄭重道,皇帝便揮揮手,大總管率衆告退,晏霁之再道:“今早霍家鬧出的醜聞,霍家定會咬死是這娉姨娘耐不住寂寞,臣現下覺得不如就由貴妃出面背下算計這娉姨娘的黑鍋。
陛下應該還記得冊封貴妃的宮宴上霍鴛嬌和霍秀儀姐妹倆辱罵貴妃的污言穢語,日前,貴妃因殘花敗柳四字就能鬧同歸于盡,憑什麼放過她們?貴妃有理由做此事。
有兩例警戒在前,陛下您再傳下口谕,若有誰膽敢捕風捉影編排污蔑貴妃,賜死不恕。如此三重警示,若有人再敢犯禁,便是閻王難救尋死鬼,死不足惜了。”
霍雄鷹腹诽這家夥壞他貴妃姐姐的名聲又難反對隻好算了,霍家堂姐妹仨則都感覺好像沒什麼感觸。正徽帝嬴忱璧思量下應好,晏霁之謝過恩再對霍楓葉說:“還得煩請四老爺和姨夫費些心思保護五姑娘,有些事總歸不得不防。”
霍桑柔都沒意識到他們說的五姑娘是在指她,霍楓葉還謝:“謝英王世子提點,霍家自會保護好桑柔。”她奇怪地眨眨眼,不解道:“保護我做什麼,要防什麼?”
“防範霍鴛嬌姐妹乃至好事者挑唆他們來報複你,貴妃出面擔下是她算計娉姨娘,對方能善罷甘休嗎?若是不能,他們定然要還擊;貴妃在皇宮裡,他們難以對付貴妃,很容易想還擊貴妃的胞妹也就是五姑娘你。”晏霁之警示:“今天以後你會很危險。”
霍靈渠神色漸深沉,霍桑柔大咧咧沒知覺:“能有多危險,他們還能想殺我?”
“是名節。”晏霁之說。
“哎呀我本來就沒有名節。”霍桑柔擺擺手不在意:“這算什麼危險?”
“桑柔!”霍楓葉告誡:“你回歸霍家前的往事和你回歸霍家後是兩回事,你現在是霍家尚未出閣的五姑娘,你當然有名節,你的名節更不是小事,今後要注意措辭謹言慎行。”
霍桑柔看看姐姐郁悶應聲,皇帝終結話題:“母後,午膳的時辰了,傳膳吧。”
下刻,有宮人匆匆進殿來禀告,霍秀儀求見,伴着她話音傳入的是殿外哄亂的吵鬧聲和高嚷着喊姑母,霍太後不猜都知道是霍鹣嬌想不經通傳就闖進來。
“讓她回芷筠齋。”霍太後嫌煩躁,皇帝又添句:“近期留意芷筠齋的宮人出入。”
晏霁之走到霍雄鷹身側問穆國公可還有态度擺出來?霍雄鷹斜他眼,冷哼聲,拿足腔調再說出他爹對愗郡公的要求,晏霁之訝然:“莫非穆國公不想管霍鴛嬌了?”
“你沒瞎猜吧?”霍雄鷹巴不得那樣但不想胡亂高興省得失望,霍舒窈被吸引過注意,晏霁之佐證道:“對霍鴛嬌,不得休妻,假若穆國公還肯管霍鴛嬌,可能會有這種要求嗎?除非是他不想再管,防着愗郡公府休妻。”
“難道這爹真想下血本了?”霍雄鷹兩眼放光還沒高興起來就被打斷了,霍秀儀霍鹣嬌硬是突破宮人們的阻擾闖進正殿裡,她剛喊姑母,霍太後陡然怒起,抄茶盞砸了,指着跟進來的宮婢訓:“你們幹什麼吃的,拖下去,押回芷筠齋禁足。”
“姑母?”霍鹣嬌往前跑被大群宮娥死拽住拖去殿外,太後發怒,誰還敢跟她客氣。
霍桑柔就看着這個霍秀儀被像拔河似的被拖去殿外,她想到了拿麻繩套野豬,豬拼命想往前跑可被人拿麻繩套着,費盡全力還是徒勞,最終就被人像拖死豬一樣地拖走了。
她知道她和這個霍秀儀是堂姐妹,雖然她沒多少憐憫更沒興趣和人家有啥堂姐妹情,但就是有感觸,可能就隻是對這幕場景有感觸,換做别的人,她看來也會有感觸。
讓她感到陣涼意甚至害怕,姐姐抱小祐過來,還有個宮女過來交給她、太後的賞賜,霍桑柔乖乖道謝接過,依賴地抱着姐姐的手臂。霍靈渠輕輕拍着妹妹,安撫桑柔莫怕。
皇帝站起來扶着太後領着衆人去花廳準備用午膳,慶貴妃生辰特意備了四十多道膳點。
午膳結束,正徽帝嬴忱璧傳來禁軍統領查問霍家娉姨娘的醜聞傳入後、皇宮中對此事的議論情況,再交代禁軍和銮駕在申時二刻出發去霍家接駕。
嬴忱璧白龍魚服攜霍貴妃率衆出宮,在午後太陽光最烈時,他們來到霍府外,霍府正被層層圍繞的看客們堵得水洩不通,看這陣仗,可想而知霍家被鬧得有多烈。
霍雄鷹摩拳擦掌擠開條道,女人尖銳的叫嚣從人群裡傳出:“霍秦川你瞎了,這事擺明是崔氏在害我,你都看不出來嗎?你不思給我報仇,你還想包庇那毒婦嗎?
霍秦川你給我出來!你有膽敢包庇崔氏那毒婦,你都沒膽出來見我嗎,你也知道你愧對我沒臉見我嗎?霍秦川你給我出來,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撞死在霍家大宅前!”
霍雄鷹翻白眼,霍舒窈拉着霍靈渠告狀:“看見沒,你不在這些年,霍秦川就是已經把娉姨娘寵到嚣張成這副德行了,我還真不想相信霍秦川能舍得下他們這夥人。”
“是夠嚣張,被夫主親自抓到和外男厮混的小妾居然還能對着夫主大放厥詞。”晏霁之閑着恭維,霍雄鷹還沒搭腔,邊上的看客湊熱鬧:“可不嘛,霍家指她自己耐不住寂寞,本來大家都不相信,這會兒鬧得都有人想信了。”
“此話怎講?”晏霁之沒懂兩者的聯系,一行人全看向這位,看客來勁兒道:“你們瞧她這張狂樣,她可是被穆國公親自捉到,就算是被陷害,她又哪還配穆國公給她出頭?可她嚣張得反倒好像成穆國公不給她出頭是虧欠她。
甭說是個妾,做正室媳婦都沒這樣猖狂的,這小妾平時得有多肆無忌憚啊;像這種女的可不就是沒準兒什麼事都做得出,那說不定就是她自己耐不住寂寞了。”
“有道理。”晏霁之話落,見眼前的人群自覺空出條道,沒待他們多想,就看見霍鴛嬌和霍超群姐弟與其生母娉姨娘被堵着嘴巴五花大綁地塞進馬車裡送走了。
“晌午時穆國公世子給庶弟分家,霍二姑奶奶和霍六爺也是被綁起來送走。”另有看客有經驗道:“這還真是不綁起來就沒法消停了,估計他們待會兒還得來鬧場。”
“估計最近都有得鬧了,估計皇宮裡的皇帝陛下都有得腦仁疼了,這娉姨娘生的霍鹣嬌可是皇帝的嫔禦,生母這樣狂悖,想來霍秀儀也是個很能撲騰的主兒。”晏霁之壞笑調侃,周圍的看客應和議論,皇帝嬴忱璧懶得再滞留,攜霍貴妃往前向霍家走去。
圍觀的人群漸散,在府門前鎮場的霍海嘯看見皇帝和貴妃帶着那群祝壽的走來,他要行禮被皇帝攔住,嬴忱璧道:“不要驚動百姓,朕去給老國丈問個好,海嘯引路吧。”
霍海嘯颔首應是,給皇帝引路進府。霍靈渠落後步,抱起小祐邁過霍府正門的高門檻;邁過門檻,她站定,回望來時路,霍桑柔湊過去好奇張望:“姐你在看什麼呀?”
“十六年。”晏霁之從女人懷裡接過娃娃塞給霍桑柔,趕她道:“你姐離家十六年多了,你當年還在不記事,你沒印象沒感觸,你姐能嗎?你姐終于再以霍靈渠的身份走霍家的正門邁進霍家,你姐能不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嗎?自己抱娃進府,讓你姐靜靜。”
霍桑柔被數落得特想對嗆,但她也明白英王世子說的在理,看向姐姐。霍靈渠擡手撫撫妹妹的鬓發,霍桑柔好像霎時間就能體悟了:“姐,我帶小祐先進去,你别太傷神。”
“好!”霍靈渠目送妹妹和小祐消失在她的眼簾底,眼神仍然那樣溫柔:“半年前,我以流光的身份走進這座府邸時才是百感交集,我爹想讓霍貴妃省親,我覺得恐慌我不敢答應,貴妃省親,我感覺自己對霍家就像個過客隻剩客居的份兒了。”
“出嫁的姑奶奶回到娘家就是客。”晏霁之故作打擊:“哪怕你能安穩在霍家長大出閣,你這歲數對霍家也早已是客;你想做老姑娘,你問過霍海嘯肯養你到老死嗎?”
霍靈渠憤憤橫他眼,這幕被折返回府門的皇帝抓住,委實太像他兩人在眉目傳情。
“貴妃感懷自己回來霍家竟像個過客了,臣告訴貴妃除非她做老姑娘不嫁人,否則以她這歲數回來霍家肯定是客,出嫁的姑奶奶再回娘家都是客,貴妃就生氣了。”晏霁之這調調似還有譴責意味,嬴忱璧包容道:“都是人之常情,貴妃畢竟十多年沒回霍家了。”
“今後朕陪貴妃多來霍家走走看看,貴妃慢慢自會适應,莫太傷懷了。”嬴忱璧規勸道:“霍楓葉去通知兩位國舅了,海嘯也派小厮給國丈報信了,我們去給國丈問好吧。”
霍靈渠抿唇應嗯,走到影壁前看見大哥,她問哥哥霍家對誰算計娉姨娘可有眉目嗎?
霍海嘯忍着嘴角沒抽搐,想還是到祖父的院裡再公布,半路上害他們太激動不好。
路上就他們四人,晏霁之道出讓霍貴妃出面擔下算計這娉姨娘及其目的,再添個目的:“還有這場算計的幕後之人,霍家若是把握不準,或許可以借此查出來。”
“讓貴妃出面擔下這黑鍋?”霍海嘯琢磨:“若是貴妃出面,我請京兆尹再來趟,找個托詞把霍鴛嬌姐弟和娉姨娘都送到京兆府衙的大牢裡醒醒腦。”
“你夠利落。”晏霁之褒獎,霍靈渠喟然:“娉姨娘,娉姨娘縱有再多不好,不妄自菲薄不自輕自賤這點她至少比很多人都強;自覺被陷害,她要讓她的男人給她報仇難道不該嗎?既是被害,男人不給自己的女人出頭反而還抛棄她又像什麼男人?”
在場猝不及防的三個男人:“……”
“貴妃,我覺得您在含沙射影。”晏霁之率先表态,霍靈渠瞅瞅他,振奮進擊:“假若我能嫁給六哥哥,假若我被陷害紅杏出牆,我會要求六哥哥給我報仇,我相信六哥哥會給我報仇還絕不會抛棄嫌棄被陷害的媳婦,懂得呵護媳婦的男人才是真丈夫。”
皇帝嬴忱璧悄悄握拳盡量讓自己不要臉黑,晏霁之腹诽這女人絕對是故意含沙射影,他瞟瞟霍海嘯裝死、皇帝沉悶,他對嗆道:“貴妃您眼神太差,差不多就是個眼瞎。不妄自菲薄不自輕自賤當然是很好的品德,但那位是嗎?
假若兩人真心相許,女人受傷害後要求她的男人給她出頭是應該,男人更該義不容辭。可那位娉姨娘對穆國公有真心嗎,她難道不是貪圖穆國公能給她榮華富貴嗎?可笑這娉姨娘全賴穆國公才有錦衣玉食,她非但不思感恩還貪婪愈盛妄想掌控穆國公。
昨天我還遇見霍鴛嬌妄想拿捏親爹,她放話,穆國公什麼時候做到娉姨娘的要求什麼時候再去接她姨娘,否則就不用接了。你霍靈渠瞧瞧這是何種德行,在她們自忖穆國公不能沒有她們時,人家回饋的是想對穆國公好還是想掌控着穆國公任由她們驅使?”
晏霁之冷笑:“這種人是不是比白眼狼還像個畜生?!那娉姨娘敢在府外叫嚣,到底是不自輕自賤還是她不甘穆國公脫離她的掌心,她自覺穆國公還在意她,她就要尋死膩活逼迫穆國公妥協;可若真捅她兩刀,她會不怕死嗎?”
霍靈渠低眸黯淡:“是我想錯了,娉姨娘不是不自輕自賤,是想脅迫我大伯。”
“人心隔肚皮,一時被表象迷惑蒙蔽都是尋常事,貴妃不必在意。”嬴忱璧溫和寬慰,還指責晏霁之有些咄咄逼人了,再讓霍海嘯引路,于是乎晏霁之腹诽皇帝裝好人。
來到老太爺的院裡,因霍擎和霍靈渠祖孫倆都想在庭前曬曬太陽,他們便在院中說話。霍秦川和霍漓江哥倆前後腳趕來,奴婢們奉上茶水糕點和水果後自覺退下遠離。
再無旁人,霍海嘯代為講明皇帝的來意再請父親供出策劃娉姨娘和愗郡公厮混的主謀,穆國公霍秦川:“……”霍海嘯你個混球,你信不信你爹就把你拖出來讓你背黑鍋。
霍擎和霍漓江各自憋笑,霍秦川憋屈地裝悲苦腔:“陛下、陛下明鑒啊,一個多月前,冊封貴妃的宮宴上,娉姨娘生的霍鴛嬌和霍鹣嬌姐妹謾罵貴妃诽謗陛下您,陛下您雖然已經處置過可老臣還沒有表示呀,老臣深受皇恩,豈能再毫無作為?”
嬴忱璧認同地嗯過,然後才意識到穆國公的言外意,皇帝他不可思議了:“國舅?”
晏霁之默默閉眼捂捂臉,穆國公神人也。
“大伯你、是你在策劃陷害娉姨娘?”霍靈渠震驚了,霍秦川受刺激得差點表演抹淚:“娘娘啊,您可憐可憐老臣吧,老臣冥思苦想數十日才想出這個既能懲戒他們又能給他們找個歸宿的安排,您就不要再往老臣心裡的傷口上撒鹽了。”
“數十日?”霍靈渠接受能力挺強,已經能糾個錯:“你最多奇思妙想倆時辰吧。”
晏霁之再捂把臉就為這對話,霍秦川感覺大受侮辱般對抗:“貴妃?!您憑什麼猜老臣最多思量兩個時辰,您要是沒有證據能支持您的猜測,您必須給老臣道歉。”
霍擎和霍漓江連霍海嘯都要嫌這爹幼稚啦,霍靈渠淡定破擊:“大伯你可親自告訴我,你就是把娉姨娘當個能讨你歡心的玩意兒,你從來沒把她放在心上過;不在意的人和事若是多費心思就是吃飽撐得找罪受,大伯你若是會想找罪受,我請姑母給你搭把手?”
“貴妃您欺負老臣啊!”霍秦川裝出副大受委屈樣:“老臣告退!”語畢,他速遁。
穆國公居然真就這麼跑掉了?在座的六位看得差點傻眼,霍擎忒嫌丢人地站起來請示:“陛下,霍秦川太不像話了,老臣帶霍漓江和霍海嘯去訓訓他。”
嬴忱璧沉默兩息後應允:“好。”
出什麼事了?晏霁之奇怪老穆國公怎會突然帶兒孫離開?霍海嘯同有疑惑,走到院外,四下沒有外人,他就問:“祖父,您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