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忱璧閉上眼,不語。
晏霁之冷靜下勸導:“你真不覺得你是在自找苦吃嗎,你可以讓芮家和霍家相安無事,隻要你能管制住芮家人的妄想,可你偏偏為你所謂的公正放縱芮家的妄念,你難道都看不懂你這麼做隻會令他們兩家水火不相容最終結成死仇嗎?
按你想的公正,芮家還能不被你放縱成第二個朱家嗎,你将來又會落個什麼下場,還會不是芮家和霍家全都憎恨你嗎,你以為我建議你趁早自盡是戲言嗎?”
半響,嬴忱璧睜眸問:“朕該如何安撫太後和貴妃?”
晏霁之答曰:“你若沒有再對大皇子寄予厚望,七月初一,你把大皇子出繼吧。”
“換個主意。”嬴忱璧自己有此想法和被趕鴨子上架去做當然是兩回事。
“要麼,你讓郭皇後來選,想廢後還是把大皇子出繼。”晏霁之忽而詭秘一笑:“哪怕明年正月就要辭位,我猜,隻能二選一時,郭後還是會選擇把兒子過繼出去。”
過會兒,嬴忱璧允道:“就這樣吧,七月初一讓郭氏做個選擇。”
晏霁之沉默兩息,退後一步作揖告退,嬴忱璧道:“跟朕去長春宮。”
“我能幫你向穆國公解釋就不錯了,你帶着穆國公去長春宮還不夠嗎?”
“跟朕去長春宮。”嬴忱璧堅持。
禦前總管蔣厚運進殿來禀告:魏王和晉王求見,嬴忱璧問:“他們什麼事?”
大總管低低頭說:晉王将魏王府的任逍姑娘玷污了,嬴忱璧&晏霁之:“……”
“讓他們去長春宮候着,朕一會兒就到。”嬴忱璧趕走大總管,再對晏霁之陳述要求,晏霁之再抗拒:“我對這熱鬧沒興趣,我跟你去看這種事太損我的格調了。”
嬴忱璧吃秤砣鐵了心了:“跟朕去長春宮。”
晏霁之:“……”你還能說句别的話嗎?
抗争不過,晏霁之郁悶往殿外走幫皇帝向穆國公解釋,皇帝嬴忱璧獨自在偌大的殿内,過往如走馬觀花般閃過,他站立良久,來到窗前,看見殿外陽光普照。
長春宮
霍太後和霍貴妃以及随皇帝同來的穆國公霍秦川都沒有現身,皇帝與莊太妃前後腳到,不是莊太妃才得消息,是她起初沒在意,得知晉王和魏王是為什麼事才趕來。
“怎麼回事?是不是有誤會,怎麼會鬧出這種事情來?”
“誰知道呢,我都覺得很新奇。”薛述聰搭腔,惹得他娘他媳婦和他妹妹都瞪他,皇帝嬴忱璧遂點名:“驸馬,這麼說你知道怎麼回事?”
“陛下,是樂邑把人捉住的。”薛述聰甩鍋,樂邑長公主再瞪他眼,淡定道:“皇兄,我收到消息說驸馬和他那個外室在鬼混,他那個外室不安于室想把個野種栽到他身上,他被迷得暈頭轉向還想把人接到府裡來,我肯定得去攔着,我哪想到會看見晉王。”
晏霁之湊個熱鬧:“驸馬爺的病治好了?”
“所以說樂邑她做事不過腦子。”薛述聰無語:“我還在調養,我還要調養兩三個月才能徹底康複,我遠離女色都半年了,她至于都能犯這種糊塗嗎?”
“誰知道你在外面忍不忍得住,你養的那個小蹄子守不守得住?”樂邑不甘示弱。
“好了!”平原大長公主窩火地拍桌子,她兒子和兒媳婦各自閉嘴,晉王憋得都想拍桌:“我是被算計的,樂邑闖進來前我根本不知道我身邊躺着的是誰。”他盯向魏王妃,冷笑:“四嫂,是你做的,你就老實認了,别非逼着我去查你。”
“七弟,你這叫什麼話呀?”魏王妃形容剛烈,毫不含糊地當衆立誓:“天可明鑒,假若我與此事有一絲一毫的牽扯就叫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晉王不屑冷嗤,晉王妃扭着絲帕煩糟透了,薛述聰夫妻倆看戲,莊太妃太陽穴突突跳,在場除有數的三位外誰還不猜魏王妃呀,連魏王妃自己都想是誰要陷害她?
魏王妃懷疑是府裡的側妃,但想想不應該呀,顔側妃根本犯不着出這個頭,她更擔心的是丈夫的态度,但事發以來魏王神色就很淡,她真瞧不出丈夫什麼心思。
皇帝問:“魏王和晉王的争端是,皇兄要給任逍姑娘拿側妃位,七弟不答應?”
“皇兄,我被算計了還想讓我給出側妃位不是笑話嗎?别說是給我做側妃了,我根本就不想要這個任逍。”晉王爽快甩脫:“要我說,何必這麼麻煩,反正她早就沒名聲了,就當她是再嫁的,魏王給她多備些嫁妝,還愁找不到男人接手嗎?”
“七弟,我表妹的清白被你奪了,你想翻臉不認賬,你覺得可能嗎?”
“老四你沒發昏吧?”晉王好笑:“這個任逍進我府裡會是什麼下場,你還猜不出嗎,我會給她好日子過嗎,你把她嫁給個農夫都比讓她入我王府強吧。”
“七弟妹不是有身孕了麼,我表妹入晉王府做側妃幫七弟妹打理中饋,讓七弟妹安心養胎不是正合适嗎?”被晉王懷疑發昏的魏王繼續發表昏言。
晉王差點沒被他笑死:“老四你今兒是來說相聲給大家看的吧?”
魏王轉向莊太妃問:“莊太妃意下如何,還是莊太妃想跟本王去太微宮請聖人查查是誰幫任逍逃婚又把她藏起來調教半年後送到魏王府?”
殿内氛圍陡變,魏王妃驚訝掩唇,樂邑想,好吧,原來是魏王給她送的消息。
薛述聰瞟瞟他們嫌造孽,晉王妃和她娘對視眼又轉向莊太妃,晉王難以置信地盯着魏王又轉向他的生母,莊太妃神情微微變了,晉王窩火地抄起茶盞就砸了。
“七弟,留點體面吧。”魏王定道:“你乖乖請納側妃的旨意,十日後,我讓我的世子親自送人到你府上,你記得辦熱鬧些。”
莊太妃捏着佛珠捏得指尖泛白,晉王攥緊拳頭忍着,轉向皇帝,咬牙擠絲笑意:“皇兄,既然任逍姑娘的清白給我了,不進我王府是不合适,我就納她做側妃吧。”
“好。”嬴忱璧道:“朕會派人知會聖人,明早旨意會降下。”
魏王和晉王維持着體面站起來施禮:“謝陛下。”
禦前總管進殿來報:原小将軍在皇極宮外等候陛下召見。嬴忱璧莫名手抖下,想,行吧就放過晏霁之吧,他下午再來見太後和貴妃,穆國公應該勸得差不多了。
“好,都跪安吧。”
衆人告退,晉王潦草作個揖就大步往殿外走,莊太妃想叫住兒子都喊不住,晉王妃更是沒好臉色地跟母親回娘家,薛述聰淡定,這妹妹鬧什麼呀,晉王都被逼嫌惡的。
他還心情不錯的跟晏霁之走一道提醒件事:“晏明潛那點家當,我刮幹淨了,他回京後一定會不擇手段地跟英王賣慘想要回英王府,你可記得防住了。”
樂邑長公主瞧他們這吊兒郎當的德行,甩甩手絹,撇下他們往前走。
落在最後的兩個男人悠哉哉地龜速前行,晏霁之問:“你就這樣放過他了?”
薛述聰當然否定:“怎麼可能?!”他打量他狐疑:“你有建議?”
“我是覺得若能讓裴氏給他送頂綠帽再讓裴氏帶着兒女們改嫁,不錯。”晏霁之提議,薛述聰摸摸下巴:“你這主意,貌似有點意思。”
“說起來,你那位外室養着又不用,你還養着做什麼呀,我都想不通你養外室作甚,你看上就納進府裡,養在外面不是畫蛇添足嗎?”晏霁之閑侃侃。
“你以為尚公主容易呀。”薛述聰順口就發發牢騷:“早幾年,我納個妾室樂邑就要鬧,鬧過兩回,她變本加厲跑聖人面前扯一大堆破玩意兒哄得聖人答應了對我往死裡限制。
我三十歲前納妾不能超過五個,我四十歲前納妾不能超過八個,我五十歲前,納妾不能超過十個,我五十歲以後就不準納妾了,我不養外室還能怎麼辦?”
“誰叫你的榜樣好,你大姐夫就倆小妾,你姨夫武襄侯沒有庶出的兒女全是嫡出的。”晏霁之嘲笑,薛述聰郁悶:“我對這位姨夫真是服了,本朝又不是不讓驸馬納妾,他至于這樣裝腔嗎,真沒覺得他對媳婦深情,反而讓人覺得他虛僞。”
晏霁之不贊成:“虛僞不至于,要麼武襄侯對女色不上心,要麼他喜歡媳婦。”
薛述聰反嘲笑:“讓你幾十年對着一個女人,對着她到老死,你做得到?”
晏霁之沒有猶豫:“流光若是還在,我做得到。”
薛述聰愣下,笑起來卻不知是嘲笑誰:“小時候大家讀書,就她們幾個女孩,她最漂亮最活潑、脾氣最好,跟誰都願意玩,老六喜歡帶着她玩,阿漾老愛捉弄她。
真把她惹急了也沒事,她脾氣好,生氣最多生倆時辰就沒事了。二十年前,魏王和晉王都想過将來要納她做側妃,老六和阿漾都想過長大後要娶她吧。”
晏霁之望向天際,若有怅然:“物是人非,成長的代價對我們都是慘烈二字吧。”
但若問失憶的原牧熾:你成長的代價慘烈嗎?他估計能送上記拳頭。
從太微宮和皇城各溜達圈回到在京中的護國公府後,因昨夜從表哥那兒得到了筆橫财,原牧熾豪橫地帶弟弟妹妹們在城中買買買,買到晏霁之都被行知請去阻攔。
“讓你的兵士們送你妹妹和堂弟堂妹們回家,我跟你談談。”
“幹什麼?”原牧熾一臉不想跟他談的樣子。
“行知不好出面,請我來代他和你談一談。”晏霁之說。
“看在我表哥的份上,行吧。”原牧熾賴洋洋的,随即被晏霁之斥:“趕緊的!”
“哼!”
把士兵和弟弟妹妹們都送走後,來到附近沒什麼路人的河堤,原牧熾斜睨他問何事,反被問花銷多少,他告誡:“正事,你當小爺我閑得慌還陪你在這邊唠嗑嗎?”
“就是這個事,你表哥看着你對錢财太沒計較受不了了,他昨天再三勸你讓你省着些,你答應了吧,你就是這麼答應的嗎,你非要一天就把一個月的銀兩用盡,然後剩下二十幾天天天吃土嗎?”晏霁之很好奇:“你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原牧熾惡狠狠瞪他,沒吭聲,晏霁之再問:“你到底花了多少?”
“大概五六千兩吧。”原牧熾郁悶算算,晏霁之想他真是閑的都來管這種閑事了:“你進京,護國公有給你一千兩銀子,行知昨夜給了你一萬兩銀票,以你這散财的本事,你回北境這路上的花銷,你還真打算拿護國公夫人的銀兩嗎?”
“關你什麼事?”原牧熾反嗆,晏霁之歎氣:“你比我小半歲,你就快滿二十七歲了,你不是才十六七歲,你不能光長年紀是吧,你的俸祿和得的賞賜都是護國公給你拿着,然後你每個月拿月錢過活是吧,你想過護國公何苦這樣管你嗎?”
原牧熾心煩:“行行行,你跟我表哥說我會省着用,行了吧。”
晏霁之看他這小孩樣真是都不想拿他當情敵:“你想過成家立業嗎?”
原牧熾無語:“我有媳婦好吧。”
晏霁之更無語:“你這架勢明顯會讓妻兒跟你一起吃土吧。”
“你瞎說什麼,”原牧熾責怪道:“我媳婦回來以後,我的俸祿和月銀全給我媳婦拿着,我要用銀兩時再問我媳婦拿,我平時兜裡沒啥錢不就不會亂用了麼。”
“那這到底是你養家還是你想讓女人來養家呀?”晏霁之都無奈了,原牧熾不以為然:“有什麼區别,反正我的就是我媳婦的,我媳婦的就是我的。”
“也就是說,你媳婦還沒生養,她就得先養個兒子。”晏霁之扶額。
“你嘀咕什麼呢?”原牧熾沒聽清楚但直覺就覺得不是好話,晏霁之擺擺手準備走了,結果剛邁出步就被霍海嘯攔路,原牧熾飚髒話:“這表哥至于嗎?”
“什麼你表哥,我來找晏霁之,你就是個順帶的。”霍海嘯表明來意,惹得原牧熾更要飚髒話時被比他年長的兩位同時喝住:“好了!”
原牧熾傲嬌甩頭。
霍海嘯和晏霁之有志一同的忽略他,霍海嘯道:“朱家有動靜了,他們今夜要行動,我祖父已進宮請旨将安西守将調回京,祖父問我,這封旨意發出前該做什麼?”
晏霁之沒懂:“什麼意思?”
霍海嘯感喟:“應該請太上皇和皇帝先派人進駐西北秘密監察,一旦安西的将領有異動欲率軍兵谏,即刻拿下,另派将領暫且接管安西大軍。”
晏霁之和原牧熾對視眼,原牧熾正經道:“不至于吧?”
“是呀,才安西的将領而已,朝廷還穩穩掌控着大局呢。”晏霁之附議。
“我也是這麼跟祖父說的,祖父反問我,若是人家自覺已經大局在握了呢,他們認為北境和霍家都已是甕中鼈,拿下不過是眨眼間的事,還需要忌憚嗎?”
朝堂兇險,霍海嘯近來真感自己稚嫩:“若是西北真出變故了呢?”
晏霁之莫名想倒抽口涼氣:“老人家滴水不漏,我們還是太年輕了。”
“我祖父有意保舉龐老将軍暫時接管西北。”霍海嘯知會,晏霁之和原牧熾再互瞧瞧,原牧熾冷嗤:“老皇帝能願意讓我姑父去駐守安西?”
霍海嘯說的龐老将軍便是肅宗皇帝的龐貴妃的親弟弟,滕王的舅公,英王晏墉的表叔,晏副相的表兄,也正是護國公的姐夫,大家族間的姻親就是這麼盤根錯節。
“是暫管。”霍海嘯強調:“老将軍和兩位至尊的死士一同進駐安西,若安西沒有異動,龐老将軍都不必現身;若是需要龐将軍暫管,朝廷選出新的将領,他就能回劍門了。再者就算聖人允了也不會隻派龐将軍一人,至少還會再派名将領。”
原牧熾不爽地瞪瞪他,晏霁之問:“霍家對派往安西的大将有想法嗎?”
霍海嘯嗯道:“我祖父要讓貴妃請老秦王出山。”
“老秦王?”倆聽衆異口同聲驚訝,晏霁之真服,這位保管是衆人都沒有想過的人選,但在這樣的關頭,老秦王還真是比他想過的任何一位都适合。
日漸西斜,同一時間的薛府大宅前,回娘家僅兩個多時辰的晉王妃登上馬車回晉王府,顯國公哪能把這點事當回事兒,就讓這任逍自己選:想活還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