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靈渠僵下又手抖下,晏霁之呵呵呵:“你自己說吧,怎麼給我賠罪?”
沉默下,霍靈渠站起來想撒嬌賴掉時被晏霁之制止:“不要往我懷裡鑽,我們在花園,皇帝的眼線大約會過來觀察,我隻想沒人能偷聽我們談話,不想被你連累。”
霍靈渠重新落座,連撒嬌都意興闌珊了:“我還想給六哥哥做兩身衣裳呢。”
晏霁之褒獎她:“你可會戳我的心窩了。”
“我願意給你做些衣物呀,可~能給得到你手上嗎?”霍靈渠捏顆櫻桃吃。
“所以這筆賬你就打算賴掉了?”晏霁之挑明她的心思,霍靈渠又僵下,托腮看風景,晏霁之贊:“你裝沒事人的本事已經修煉到不要臉的境界了,恭喜你。”
霍靈渠猶若未聞,仍然裝腔觀賞風景。
“兩個選擇,要麼你給我賠罪,要麼我索賠,你應該很清楚,我向你索賠肯定比你主動給我賠罪要讓你付出的代價大。”晏霁之警告,霍靈渠當耳旁風略過,她當然想過踹晏霁之啊沒想過才是出奇了,所以她必須賴掉,否則她會很慘的。
“行啊,我替你選第二種。”晏霁之再問:“今早找滕王什麼事?”
“哦~”霍靈渠擡手掩唇,把事情告訴他,晏霁之訝然:“有這等事?”
“嗯,真的,原大哥人是真好。”霍靈渠感慨:“我在北境時就跟他和護國公說,這若是我爹我大哥他們遇到這種事,那位鐵定連骨頭渣都沒了,你們心地是真好。”
“難怪前世聖人寬恕堂侄女,原家除原牧熾之外都沒了後,章醇郡主沒多久就暴斃,就是老六和行知做的吧。”晏霁之肯定猜測,霍靈渠贊同:“嗯,原本我是要請魏王幫忙,魏王跟我說他們兩個會希望能親自動手,所以我和魏王才沒出手。”
晏霁之詫異:“此事,護國公夫人都不曉得吧,怎會讓你知曉?”
“我和行知發現的呀。”霍靈渠解釋道:“章醇郡主在蒲州養病兩年半,我和行知去探望了幾回,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我們就潛入山莊查探個究竟。”霍靈渠再把前天在魏王府的發現告訴他,晏霁之怔下笑起來:“這顆棋子埋得夠深了。”
“這樣的暗棋應該不會少。”霍靈渠看向他,心情逐漸低落:“我第一次覺得聖人禅位對社稷安穩有大利,畢竟願意安定的人肯定比想叛亂的人多多了。”
晏霁之又想撫撫她的臉頰,忍住,改打探:“靈渠,你知道你母親的閨名嗎?”
“不知。”霍靈渠搖頭,晏霁之囑咐:“你幫我問問你爹吧。”
“你要知道我母親的名字做什麼?”霍靈渠奇怪。
“我覺得有點古怪,姬太妃告訴你她弟弟的名字作甚,她若想告訴你,應該是告訴你、你母親的名字呀。”晏霁之質疑,霍靈渠想想認同:“是有點古怪。”又理解道:“可能,她就是想告訴我她弟弟的名字,随她吧,還能管得了别人的想法嗎?”
“我母親的名字,我幼時就問過。”霍靈渠淺淺叙道:“但爹爹不願意再念及悲痛往昔,母親也不願意讓我念着她,特意叮囑爹爹不要告訴我,我是問不出來的。”
晏霁之眼底疑窦生:“畢竟是你名義上的母親,怎會連個名字都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就不告訴我,反正有沒有名字都是我母親。”霍靈渠不在意。
“難道你不想知道你母親的閨名嗎?”晏霁之問,霍靈渠辜負道:“沒有想法。”
晏霁之被噎得忍俊不禁:“我想知道,你幫我問問你爹吧。”
霍靈渠拒絕:“你把這點好奇心放掉吧,我不會去戳我爹爹的心窩。”
“什麼叫戳你爹的心窩呀?”晏霁之哭笑不得。
“霁之,我離家十六七年,你讓我爹情何以堪?午夜夢回,他怎麼面對我母親,我再打探我母親的名字就是在他剛撕裂的傷口上撒鹽。”霍靈渠懇求:“你不要問了,你也不要撇開霍家去向國師打探,當我求你,把這點好奇心和疑惑放掉吧。”
晏霁之長歎一聲:“好,我不問了。”
霍靈渠笑逐顔開剝隻夏橙給他,晏霁之哀怨:“你表哥可能入京了。”
“真的?”霍靈渠驚喜:“我爹告訴你的嗎,可我爹怎麼還沒來告訴我呀。”
“不是,我猜的,我遇到了個叫阿勝的人很像你描述的阿勝,我想,如果他是你表哥,你回霍家省親,他應該會去見你。”晏霁之心中郁悶,多好的碰面機會呀,大概要被蜀王給攪沒了。相比之下,霍靈渠就高興了,笑容比陽光燦爛:“嗯!”
“能見到表哥就這麼高興嗎?”晏霁之吃味:“你對我有過這麼歡喜的笑嗎?”
“沒有嗎?”霍靈渠裝傻:“有的吧,你忘了而已。”
晏霁之瞪她,彼此心知肚明的某個人在睜眼說瞎話,霍靈渠隻好想抱他哄哄,沒想,剛要站起來就被制住:“忍住,雖然我也忍得很辛苦,忍得不想忍了。”
霍靈渠:“……”默默忍住羞澀,她低頭拿隻水蜜桃來削皮。
晏霁之端起茶盞啜飲幾口,交代道:“你最近警惕,不管霍家是否叮囑過了,你就當多聽兩遍,即日起,但凡你和你姑母會入口和觸碰到的全部用銀針試過。”
“你懷疑朱家連我姑母都敢暗害?”霍靈渠抛卻羞澀跟他談正事:“昨夜的計謀沒成,朱家若是再輕舉妄動豈還能落好,昌隆侯不至于沒這點分寸吧。”
“不是昌隆侯,是昌隆侯的嫡長女虢王世子妃朱氏,右臂都被砍了,她還能不瘋癫嗎?人都瘋癫了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昌隆侯進京前,虢王府和翟家沒人能管制住她,況且,翟侍郎這做舅舅的未必會管,反而更願意給外甥女出氣。”
晏霁之桃花眼中隐有鋒利凝聚,語氣仍然淡淡的:“翟侍郎的心氣可不比昌隆侯低,他又怎麼可能還不清楚他姐夫的志向?我猜,外甥女被砍掉右臂,他忍不了,他會縱着外甥女肆意洩恨,以虢王世子妃的狂妄,朱太妃逃不過了。”
霍靈渠一怔:“你的意思,她會想,我被害慘至此,這堂姐憑什麼還活着?”
“嗯,若非霍家需要震懾,昨夜若将小朱太妃留下,這庶妹同樣逃不過。”晏霁之應,霍靈渠瞅瞅他欲言又止,晏霁之哼哼:“憋着什麼壞呢?”
“我想跟朱太妃做個交易,你表姐當年是否是莊氏母女所害,朱太妃應該清楚,我們救她一命讓她給我們個準話,她應該願意。但是——”晏霁之應該要嫌這樁交易是在侮辱他,霍靈渠悶頭簽桃肉,晏霁之再褒獎:“不錯,還知道有個但是。”
“你的講究是多呀。”霍靈渠勸:“就算她可能是幫兇,還是兩回事嘛。”
“這交易,你就别妄想了。”然,晏霁之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可以和嬴忱璧談談,皇帝關注着也利于揪出他們埋在皇宮中的暗釘,對你也能多一分安全。”
霍靈渠感到股悅然,抿笑低低頭,倒也不是害羞,淡淡的暖心吧:“好。”
兩個人這樣坐着是煎熬,晏霁之吃顆櫻桃降降浮想,再讨債:“對了,我昨夜想起來,你還欠我一個大人情,必須得還。”
“嗯?”霍靈渠眨眨眼:“是什麼呀,我還欠你什麼人情了?”
“你總嫌我挑剔,可若非我挑剔,我很珍惜我自己包括我的身體,我豈不是在跟你重逢之前就早已被糟蹋了?我珍貴的童貞還能是給你的嗎?我還能是你一個人的嗎?”
晏霁之憋住壞笑揶揄:“這還能不是你欠着我嗎?”
霍靈渠:“……”忍住争辯,霍靈渠表态:“我不覺得這個事算我欠你。”
“你不覺得重要嗎?”晏霁之自然是強詞奪理,霍靈渠:“……”
“隻要我覺得這個事算你欠我的,你就得補償我,是吧?”晏霁之偷樂。
霍靈渠捏捏拳頭:“有什麼了不起,六哥哥也從不随便讓女子碰他。”
晏霁之還是能占上風:“你拿我跟别人比?”
這臭毛病!霍靈渠在心裡罵他:你怎麼不去登仙啊!
還好,樂邑長公主和霍海嘯前後腳過來拯救了她,樂邑氣色不大好,沒有賞花的興緻,拽着童年小夥伴回殿閣裡說話。
霍海嘯和晏霁之去長春宮的正大殿前曬太陽。
太陽光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格外熨帖,霍海嘯仿佛都柔和了些:“昌隆侯這第二幕僚不怎麼樣,相繼有暗釘趕回去報信,他竟然都不想昨夜會有暗衛潛入虢王府。”
“你還不如說,難怪虢王府能窩囊幾十年。”晏霁之笑侃:“今兒宣政殿議事,你是沒看見太上皇的氣有多不順,昨夜的事夠大了,虢王居然還能大半夜的請昌隆侯的幕僚去議事,他是生怕皇帝和太上皇不懷疑他還是他不好對昌隆侯交代?”
“不正是窩囊幾十年了才自覺不必再窩囊了麼。”霍海嘯恭維,虢王這份志向是先虢王留給他的,不難猜,所以才更讓人瞧不起:“你可以給魏王送個人情了。”
“你貴妃妹妹前天送過了。”晏霁之把剛獲悉的情況轉達給他。
“不至于吧?”霍海嘯有點難以置信:“原牧烈這都能忍?”
原牧烈,護國公世子,原牧熾的大哥,章醇郡主的丈夫。
晏霁之默默捂把臉,霍海嘯頓時訓他:“你很危險了,難怪要捂臉是吧?”
“好了好了,我跟你說正事。”抑住哭笑不得,晏霁之正經道:“隻是一個柰果而已啊,我們都沒發現過羅方渡居然是昌隆侯埋在魏王身邊的暗釘,羅方渡也幾乎沒有破綻,若非被靈渠察覺,我甚至願意贊他沒有破綻,偏偏一個柰果就讓他露餡了。
還有昨夜的陰謀,單從計策論,是上策嗎?是啊,可惜,朱家姐妹和虢王撐不起來。前兩天好些個太妃都瞧出小朱太妃生前的破綻了,霍家最初沒顧及都會發現。
這樁陰謀更可以點到為止,朱家隻是沖着霍家而來,我們都沒想過還能有額外的收獲。偏偏虢王上趕着招搖,讓太上皇不相信昌隆侯有反心都變成了甯可錯殺都絕不放過,讓他們苦心孤詣多年在一夜間崩塌,可難道是什麼大事讓他們崩塌嗎?”
晏霁之搖頭:“不是的,都是些細微破綻。”
霍海嘯同意:“是值得引以為鑒。”蓦然地,霍海嘯黯然自嘲:“但你這麼一說,死掉的老郢國公可比昌隆侯這第一幕僚能耐多了,鞠家布下的那樁陰謀令霍家十多年都沒察覺啊,若非人家有本事,就是霍家太自命不凡了吧,否則何至于?”
“孟怋乂沒見過虢王和小朱太妃,已故的老郢國公可是和霍家相識相交數十年,這怎麼能有得比?何況你小叔霍楓葉不還是早早的識破了嗎?”晏霁之寬慰,霍海嘯笑笑沒接話,晏霁之跳話題道:“雷剛回京來應該要奔赴北境吧。”
“應該吧,南北前線必是要徹查了,北境應該少不了要空出位置來。”霍海嘯心念一動,揣摩道:“嗳你瞧着,下個月江南會不會要生出點事端來?”
晏霁之怔愣下恍然:“你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皇帝可要把現任福建總兵調往江南啊,若安西衆将敢鬧事,江南又怎會生不出事端來?不過,”他彎彎眼笑:“皇帝不是想整饬江南能有一千萬貫送進京畿嘛,你瞧江南巡撫和江南總兵的身家夠嗎?”
“我瞧你這張臉真是禍害了。”霍海嘯嫌他:“沒小姑娘在你眼前,省省。”
“大舅哥,我媳婦被搶走了,你不讓我笑,還想讓我哭啊。”晏霁之反嫌。
霍海嘯呵呵:“你娶妻了嗎?我怎麼沒喝過你的喜酒啊?”還媳婦?虧他有臉喊!
晏霁之及時打住:“我在想,代王的志向應該比虢王隻多不少,他們會生出這份志向,除了對權欲的渴望外還有一個共性。”晏霁之深刻認識到:“是一類人的通病。
這類人不論是看到能有點牽連的本家還是外人風光便肖想着這份榮耀應該是屬于我的而從不掂量自己的斤兩,若是他,怕是早把自己和家業折騰沒了。”
霍海嘯随他言歸正傳:“若不然,世人怎麼多愛聽好話呢。”
“武襄侯府怕是要懸了。”晏霁之看他說。
“這倒是,太上皇殺心已起,還能有多少耐心留給侯瞻渥作妖?”霍海嘯遙望向藍天,挺拔的身影試比山巒穩:“皇帝和太上皇都不會讓昌隆侯輕易死的,否則能清算多少?既然虢王和昌隆侯想反,兩位至尊不把他們用盡了,了不了。”
他們前方,皓日當空。
樂邑長公主是被她母妃喊進宮的,她來長春宮也沒什麼事,她就是心裡堵得慌想發洩,她也不需要霍靈渠寬慰乃至都不需要霍靈渠說話,能讓她發洩場就好:“我知道對我母妃而言,女兒和兒子沒得比,她當年小産了,她很傷心,我理解,我也難過。
我知道昨夜太妃宮裡發生的事後我也恨朱家和莊太妃,可畢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至于悲痛得好像她沒有當年失去的那個胎就不能活了一樣嗎?
她到底是哭孩子還是哭她自己,她在意悲痛的是不是根本不是孩子沒了,而是沒有皇子,她沒法再去争些什麼,最後隻能做個太妃才那麼歇斯底裡……”
霍靈渠垂眸。
她想到個詞,因禍得福,雖然很殘忍。
但,既然前路注定危難重重,智小謀大根本撐不起,能不涉足自然也是幸運。
從太微宮調來的千名神策軍将魏王府牢牢圍住,太醫署派遣來二十名太醫,皇帝傳下口谕派二十名太醫足以否則整座太醫署搬入魏王府都有可能,其中,四名太醫看顧魏王世子,十六名太醫守着大皇子,魏王妃也是,親兒未醒,她也隻能守着大皇子。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也都已經候着了,堂兄弟倆遇刺時陪同的奴婢皆已被扣押。
聖駕至,太上皇率衆來到大皇子暫住的院落,刑部和大理寺衆人以及宮人們留在庭前。皇帝還把霍雄鷹帶來了,霍雄鷹既不是宮人也不是來查案的,皇帝也沒讓他在廊前止步,他自然跟着進屋了。
霍漓江腹诽,皇帝把霍雄鷹帶來絕對不懷好意。
忽瞥見兩個奴婢悄摸摸走到廊下去拉扯賴嬷嬷,霍漓江受不了地轉頭。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相視眼,倆老頭神情微妙地幾不可察,都當沒看見。
猜都猜到了,這是為被扣押的奴婢找賴嬷嬷,正因如此才鬧笑話呀!在兩位至尊面前,在大皇子遇刺遭大難面前,椒房殿是多沒規矩才如此不成體統。
太上皇帶着媳婦和倆兒倆兒媳進屋,邁過門檻剛走兩步,郭皇後再難按捺,疾沖到病榻前撲倒在昏睡的兒子身上哭:“皇兒你怎麼了呀,皇兒你醒醒呀你不要吓母後啊,這江山還要你來繼承,你還要做皇帝的呀,你不能這麼睡過去呀,皇兒你快醒過來呀……”
賴嬷嬷的女兒、大皇子的奶娘賴姑姑忙扶着皇後。
大皇子遭遇刺客時她沒陪同,沒被扣押,同樣沒覺得皇後哭得有何不妥。
主治的院判走到陛下身側,想禀告大皇子的傷情以及請示得将皇後娘娘扶開,這樣搖晃對大皇子不好時聽到那兩句要命的話,僵住了,另外十五位太醫都僵住了。
霍太後和魏王在郭氏剛哭上時都沒掩飾不耐煩,直到郭皇後喊出對兒子的期許,太上皇和皇帝嬴忱璧、霍太後、魏王夫婦、霍雄鷹全被吸引着微微瞪眼睛注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