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靈渠帶妹妹和小祐出來玩,沿街看過許多熱鬧,都彙聚在醫館前了。
晏霁之到時,醫館前許多圍觀的路人,晏煦之、晏如瑰和晏瓊勳都已經在了,晏明妧去英王府哭求,晏明潛受重傷生死難料,求父親見明潛最後一面,他們就都過來了。
“這是下血本了啊。”晏煦之跟堂哥嘀咕,晏霁之怼他:“你的血本真輕。”
晏煦之被噎下,好脾氣的不予計較:“他應該肯定不知道薛驸馬出京辦差了吧。”
晏霁之淡淡:“知道了也會做的。”
是了,所以晏煦之郁悶啊,這姐弟倆擺明要不重回英王府不罷休了。
晏瓊勳靠近來讓嫡兄千萬加把勁兒啊,這兩個多月來糾纏得沒完沒了,他都快煩死了,但晏明潛這回真是下血本了,這姐弟倆也真不嫌難看,被分出去了還要死纏着。
晏如瑰也看過去,他們當然都不想晏明潛回來。
醫館前,霍靈渠看見晏霁之,莫名想讓小祐給她擋一擋,她悄悄看着。
滕王擠進人群,走入醫館,輕咳道:“告訴你們個事啊。”
晏家幾位看向他,滕王再咳道:“房祯毅請媒人去佟家給佟妙兮提親了。”
醫館衆人&醫館前的看客們:“……”
晏煦之想捂臉:“王爺,你不要說得那麼引人遐想好吧。”
滕王反駁:“我說的怎麼就引人遐想了?”
廢話!我們當你要說跟晏明潛姐弟倆或者我爹有關的,結果你說了什麼,晏瓊勳無語,這是怕不管晏明潛姐弟還是我們都太緊張,故意想讓大家輕松一下嗎?
英王晏墉到來,晏明妧苦澀凄哀地再止不住淚水,直撲向父親抱着爹爹的衣袍哭,看得晏瓊勳直想轉頭,傷重卧榻的晏明潛在妻裴氏的扶助下掙紮着想起來給父親請安。
晏墉看過長女再看眼長子,複看向長女,沒有動容:“明绾随婆家離京都快兩個月了,你的兒女也早都跟着你婆婆離京了,明妧,你為什麼還沒有回婆家?”
晏明潛夫妻怔住,晏明妧似不懂地擡頭看父親,喊:“爹?”
晏煦之扯扯堂哥的衣袖,晏霁之嫌他,晏煦之反瞪:這驚喜你不喜歡嗎?
英王晏墉将長女推開,繞過長女走向晏明潛。
晏如瑰和晏瓊勳都看驚訝了,晏明妧難以置信的轉頭,看着父親冷然撇開她,她下意識看向晏霁之,對上晏霁之看跳梁小醜的眼神,她打個冷顫心狂跳,不可能,父親那麼疼愛他們,不可能會真不要他們。
晏墉站在重傷的長子面前,是從未有過的冷漠:“明潛,你還想要什麼,你三十多歲,你當家作主了,你已經是一家之主,難道還做不到自食其力嗎?”
“爹,孩兒——”晏明潛蒼白着臉想跪下來,雪白内衣上染紅的鮮血醒目。
“不論曾經多珍愛,一旦不要了,王爺絕不會再留情。”晏霁之配合地打斷:“真可惜,你們姐弟做這麼多年王爺最疼愛的兒女居然連這點都不懂父親。”
晏明潛夫妻和晏明妧頃刻間有如遭遇雷擊,晏煦之和兩個堂弟眼神微妙,你這是早就胸有成竹了嗎?但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我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過?
隐在人群中的霍靈渠看着晏霁之,好似飲了酒一般臉微微發熱,她轉過視線,避着小祐和桑柔吃顆糖,晏霁之親自做來給她的糖,這幾顆糖,她就想吃獨食了。
醫館内,英王晏墉怅然而決絕的聲音在飄散:“父親沒什麼能再給你的了,你若病殁,裴氏不夠銀兩給你治喪,爹會讓如瑰去幫嫂嫂和侄兒料理喪事,就這個。你若還想要多的,不必這樣傷害自己,爹給不了你,今後,自己多保重吧。”
晏瓊勳抓住晏如瑰的手臂,感覺心髒有點要跳出來。
裴氏潸然欲墜,苦的想笑。
晏明潛愣愣看着父親,疼愛他三十年的父親剛才對他說,不在意他的死活?
“爹您在說些什麼呀?”晏明妧撲向魔怔的父親想讓爹爹清醒,倏然對上父親的狠厲,晏明妧心髒瑟縮下就感到陣害怕恐慌,晏墉橫眉怒目:“三十年了!
晏家養育你們、照拂你們,三十年了,你們就隻知從晏家索取嗎,不能為晏家做什麼,連不給晏家添麻煩都做不到嗎?前些天宮中朱太妃指溫獻皇後的第三胎孩兒和四公主皆是被害而亡,溫獻皇後被耗盡心血亡故,鬧得那麼大,你們應該知道啊。
你們可曾想過為父近來是什麼心情,有嗎,但凡有那麼一點點,你們怎麼就能想在這個時候來鬧?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非得永遠扒着晏家想把晏家吸幹才夠嗎?”
晏墉殺氣騰騰往外走,看客們自覺給英王讓出條路。
晏煦之真想說,大伯真帥!
裴氏癱軟下來,眼神呆滞沒有看丈夫一眼,晏明潛紅着眼睛死死憋住淚,晏如瑰唏噓,晏瓊勳很想幸災樂禍,站了出來:“大姐你夠不夠大哥的診金呀,若不夠,給世子說一聲,世子肯定會照拂,咱都是親姐弟親兄弟,雖然分家了也不用那麼見外。”
晏明妧擡頭看向他,和着淚花笑起來,淚流滿面,連回擊都顧不了了。
醫館外,圍觀的人群漸散,霍靈渠把小祐給桑柔抱,叮囑桑柔莫怕,霍漓江多交代重:“待會兒若侯瞻渥來找你,你盡管陪他耍耍,知道怎麼演戲吧?”
霍桑柔點點頭,這感覺怪怪的。
霍漓江讓霍楓葉和霍雄鷹看顧好,帶閨女走了。
霍雄鷹古怪:“小叔,二叔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帶三姐去哪兒呀,連去哪兒都不告訴我們。”
話落被推把,霍雄鷹奇怪看向這小叔,霍楓葉給他個眼神,霍雄鷹看去,看見侯瞻渥,忒無語。
要不要這麼積極啊?!
旁觀到的滕王都想搖搖頭,冷不防撞見蕭耿烨帶着媳婦、妹妹和堂妹,真想問他,你帶着懷孕的媳婦和這麼跳脫的堂妹出門,你顧得過來嗎?
蕭灼灼觑觑他們,欲言又止,還是滕王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呗。”
“呃,那個,我……我就是想到侯瞻渥的媳婦不是霍桑柔嘛,這種情形應該也還有一種可能是可以讓真的霍桑柔再嫁給侯瞻渥,保持這樁親事不變吧?”
“有啊,侯家想維系和霍家的姻親就可以這麼幹。”滕王認同。
霍楓葉抱着娃走過來,笑道:“桑柔歸家前多坎坷,侯瞻渥是升平大長公主的心頭肉,哪怕侯瞻渥對之前那個假冒貨不在意,升平大長公主又怎麼能允許。”
蕭灼灼看看霍楓葉,這話說得有夠帶刺了。
是啊,武襄侯府的名聲多好啊,按你家這麼好的名聲,你家就不該在意霍桑柔回歸霍家前的前塵往事嘛。滕王猜,武襄侯或許不在意,隻要侯瞻渥自個兒願意,但升平大長公主,他這位大姑母應該是這想法想都沒想過。
霍舒窈往十幾丈外瞥眼,侯瞻渥把人約過去了,霍雄鷹還陪着。
“侯瞻渥這回若能溜出京,侯家要雞飛狗跳了吧,可我大哥都捉住他兩回了,武襄侯夫婦就這麼沒有警惕嗎,還是,就是在故意放縱?這是想打臉給誰看,霍家和他們侯家難道是有仇嗎?侯瞻讓跟我大哥二十多年兄弟居然也能一聲不響。”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小祐娃娃眨眨亮亮的眼睛看這些大人。
霍漓江帶閨女和阿勝碰面,還沒乘車前往密會之地,晏霁之冒出來,要同行,霍漓江直接趕他走,霍靈渠默默垂眸當事不關己,晏霁之不為所動定要同行,霍漓江懶得再多話了,阿勝拔出劍指向他,晏霁之便把擋箭牌拉過來擋在他前面。
“我肯定你不會傷害她,而我是會用擋箭牌的。”晏某人說。
“……”
被晏霁之當盾牌擋在身前的霍靈渠眼觀鼻鼻觀心仍然像事不關己,心裡是有點抓狂了,特想掄拳打他。霍漓江被噎得不上不下,全沒想過這混球還能幹出這種事來,完全沒防備:“你個混球你到底想怎樣,跟你有什麼關系啊你非要摻和?”
晏霁之惜字如金,霍漓江警告:“把我女兒放開,省得你受皮肉之苦。”
“我既想同行還會在意受點皮肉傷嗎?”晏霁之反威脅:“表哥盡管拿劍從背後刺我,我就看看在我倒地血流不止時,霍靈渠還怎麼心安理得地跟你們走?”
霍靈渠有點激靈,阿勝握握劍柄,霍漓江頭疼:“你還想用苦肉計啊你?”
晏霁之當然道:“我為什麼不用苦肉計?”
霍漓江拍拍額頭:“你個混球,你就不能積點德少管點閑事嗎?”
晏霁之順着杆子往上爬:“你可以把我當未來女婿看,這不就不是閑事了。”
“……”
霍靈渠抓狂的掄拳打他,晏霁之把人圈在懷裡,霍漓江都沒眼看了,阿勝眼底發暗,在暗中關注的三人走出來,姬汜笑:“阿勝,既然攔不住,請客人一起吧。”
“國師?”霍靈渠看見太上皇身邊那位國師,驚訝了。
“這裡沒有國師,隻有姬洵。”姬汜糾正,再介紹:“我叫姬汜,這是姬潮。”
誨仰道長姬洵沒什麼反應,面相看來很是沉默寡言的姬潮向霍靈渠颔首示意,霍靈渠來不及多想的問好。姬汜則迎着陌生人的打量饒有興味:“晏虎是你曾祖父吧,三十五年前,我十八歲時見過你曾祖父,可惜了,咱們差一點就成親戚了。”
晏霁之看看他,不語。
霍漓江黑黑臉:“你們仨就這麼有閑情,到底想怎樣,有事趕緊說事!”
姬汜轉移注意轉向霍漓江炮轟:“霍漓江,你過得很滋潤嘛,有人把霍靈渠擄走十幾年你居然都沒發現,你這個爹怎麼當的?你有種啊把我們全耍得團團轉!”
冷靜冷靜!霍漓江冷靜,硬是沒吭聲,霍靈渠訝異瞄瞄這位姬汜再瞅瞅她爹,晏霁之把懷裡的人再護着些,國師道:“去别莊說話吧。”
霍漓江咬牙帶着閨女和這個讨嫌的混球跟他們走。
皆乘車而行,兩輛馬車,霍漓江和女兒乘一輛,阿勝趕車,在前;晏霁之随國師和姬汜乘一輛,姬潮趕車,在後,大約兩刻鐘後來到密會地點。
進入這座荒僻的别莊,來到開闊的跑馬場,霍靈渠被要求把左臂的衣袖翻起來,霍漓江擋在閨女面前就被訓:“你腦子白長的,我們能傷害霍靈渠嗎?”
霍漓江憋悶退讓,把這個混球推過去,晏霁之環住霍靈渠,給她把衣袖翻起來。國師上前,打開瓶蓋往霍靈渠手臂孔最穴下方位置倒藥水,明耀的陽光下,倏然一陣刺目的金光,他們幾乎看見一隻火鳳凰振翅欲飛,下刻又消弭于無形。
晏霁之神情怔怔,給她把衣袖翻下來。
霍漓江沖過去揪住姬洵發火:“你們耍什麼把戲,你剛才對我女兒做什麼了?”
“爹爹,這是我的胎記,我和表哥就是用這個胎記相認,當時是用我的血來驗,我的血滴上去也會印出來,我才知道我有這個胎記,表哥說,這是家族血脈的證據。”霍靈渠狐疑:“但是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國師為什麼會在這裡?”
霍漓江兀然心酸,松開姬洵。
姬汜解答道:“阿勝全名嬴忱勝,他爹就是太微宮那位太上皇。”
霍靈渠:“……”
“你、你、你是蜀王?”霍靈渠美目圓睜,盯着她‘表哥’,阿勝低下頭,霍靈渠心情莫名地轉向她爹和晏霁之,晏霁之道:“我們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受暴擊的霍靈渠:“……”
霍靈渠冷靜下再看向對面的蜀王,略有絲低落:“原來你不是我表哥呀。”
“你們是表兄妹,你有這份血脈你們就是表兄妹,你知道你的血有多珍貴吧,你以為你這份血脈是哪兒來的?”姬汜若有自嘲,霍靈渠聽不懂近乎茫然看他,姬汜壓壓情緒告誡:“這是姬沛給你的,你得了姬家的恩惠就要擔起姬家的仇。”
“行了,别在那兒蠱惑我閨女了!”霍漓江回過神來大怒駁斥:“我女兒跟你們沒關系,你們想做什麼我不管,但是休想牽扯我女兒,不然休怪我跟你們翻臉。”
姬汜一個眼風都沒給霍漓江,隻問霍靈渠:“靈兒明白伯伯的意思吧?”
霍靈渠握握她的左臂,看向晏霁之,晏霁之壓住思緒,同握住她的手臂把人護在懷中,他此舉在幾位長輩看來誰都沒在意,唯獨阿勝眼底更黯淡些甚至有苦味。
晏霁之溫和道:“前輩可否把話講明白了?”
“姬家是上古颛顼之後,有一祖傳寶物可重塑天地扭轉乾坤。”姬汜言及此,霍漓江忍不住要打斷被誨仰拉住,姬汜垂下眼睑:“因此寶物,姬家千年來多遭橫禍。
我們避世隐居,可姬家還是每隔幾百年乃至一百多年就要遭受幾乎滅族的厄運,阖族人數不能過千仿佛是一個詛咒,因此,姬沛要把這件寶物毀了。”
霍靈渠訝然,是她母親家族的寶物,表哥不想多事,所以借用她生母娘家?
晏霁之蹙眉:“姬國舅過世時也就我這歲數吧,他已經是族長了?”
“姬沛是族長的兒子,族長毀不掉寶物,姬沛能!”姬汜神色沉穆:“欲開啟寶物,先得有我們家族的靈物,就是那份血脈,姬家幾代人積攢的福德才能孕育出一份來,數千年來,姬家有此血脈者不超過十人,姬沛有,姬沛之前是二百八十多年前的祖宗。”
姬汜注視向霍靈渠,說:“你該知道姬沛給你的禮有多寶貴了吧?”
霍靈渠啞然,霍漓江無奈:“别再蠱惑我女兒了行嗎?”
“授康二十年,靈渠遇見過鎮南侯吧。”姬汜微笑揪出,霍靈渠詫異看他,霍漓江心驚想駁斥還是沒有多言,姬汜笃定道:“若非嬴天漾遇見你,他早死了。當年經老皇帝首肯,朱存焳給廢齊王的家眷用毒,這毒很慘烈,就是要把廢齊王的家眷趕盡殺絕。
後來老皇帝重用嬴天漾封鎮南侯都有探究之意,嬴天漾怎麼活下來的?連我們都奇怪,直到阿勝找到你,什麼都明了了,是嬴天漾喝了你的血。”
霍漓江想斥胡說八道還是看向閨女,晏霁之也看她,霍靈渠心慌:“是,當時我帶桑柔回京途中遇上嬴天漾,他危在旦夕,我找大夫,大夫說沒得救了。
是嬴天漾發狂時我制止他,他咬着我的手臂才安靜下來,他說喝着血很舒服,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就是他喝着血能好起來,我就給他喝了我的血。”
“不是他喝血能好起來,是唯有你的血、姬沛留給你的這份血脈才有用。”姬汜喟歎:“這份血脈有多珍貴呢,大概就是,若是霍家大火前我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們就能知道霍家大火後出現的那個是假的,你霍靈渠是不怕火燒的。”
霍靈渠驚悚:“你說什麼?”
“你滴一滴血就會有多虛弱,你應該很清楚啊。”姬汜笑:“向死而生,這是能開啟重塑天地的寶物的鑰匙,這是能澤被生靈的血脈,怎麼會怕火呢。”
霍靈渠驚惶跌退步,晏霁之扶住她,探究:“你是說,靈渠她百毒不侵?”
姬汜懶懶道:“沒那麼誇張,就是能自己痊愈,快則幾天,慢則個把月。”
“夠了!不要再胡言亂語了!”霍漓江煩躁吼:“再恐吓我女兒,休怪我翻臉啊。”
“姬沛想把寶物毀了,我們阻止他,錯了嗎?”姬汜直接無視霍漓江,雙目猩紅,脖子裡青筋直暴,整個人都癫狂起來:“這是傳家寶啊!若沒有寶物,能有今天嗎?我們世代避世隐居、我們從不害人,我們有什麼錯?是那些人、那些貪婪的人!
他們才是罪惡的根源!他人的罪業卻要我們自家毀掉家族命脈,這是什麼理兒?靈兒,你給伯伯評評理,我們想要保住寶物,有什麼錯?這是傳家寶啊!是姬沛錯了,姬沛想毀掉寶物的想法就是錯的,靈兒說,是姬沛錯了,是姬沛錯了!”
霍靈渠隻覺得很沉重很悲痛很難過,沉重悲痛的想哭,晏霁之攬過她,霍靈渠轉過身,晏霁之質疑:“諸位既然想要報仇,作甚要隐忍二十多年?”
姬汜壓壓情緒,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