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潮解釋:“想扭轉乾坤,自滅族之禍起,十八年内姬氏族人不能破殺戒。”
霍漓江頓時被這原委嗆得想捂臉,這群人真是……真服了他們了!
晏霁之抓個矛盾:“既然你們相信這寶物能扭轉乾坤,姬國舅生前為什麼沒有作為?姬國舅過世、你們又還沒有發現靈渠的情況時,你們怎麼還能堅持能重塑天地?”
“重塑天地,若這麼容易,天下豈不早就亂套了。”姬汜譏聲,晏霁之忽然啞口無言,還是姬潮說:“血脈隻是開啟寶鼎的鑰匙,想扭轉乾坤,隻有這血脈不夠。
是姬沛死後,這血脈還在,我們自己家族的靈物是在天地間存在還是消失了,寶物能夠感應得到,姬沛生來就有,他出生時族裡就獲知了。可姬沛死後,這血脈居然還存在,我們斷定姬沛生前還有安排,所以我們忍了下來。”
霍漓江抓心啊:“那你們現在想怎樣,讓我女兒給你們試試能不能重塑天地扭轉乾坤?當我求你們,清醒點行不行,這就是個傳說,姬沛想把那破鼎毀掉也是不想你們再發昏了,姬家都死多少人了,你們還要迷信下去嗎?清醒一點好吧!”
“你們還嫌這破迷信造的孽不夠嗎?”霍漓江罵:“姬洵,你說句話行吧!”
國師遂道:“你們兩個出去,我們自家人談談。”
霍漓江再被氣到了:“誰跟你是自家人?”
“這裡兩個外人,不是你們兩個是誰,你想算三個的話,你把阿勝也帶走?”國師誨仰道長姬洵冷峻發威:“你自己造的孽,怨得了誰?出去!”
霍漓江憋屈地走人,走前不忘叮囑女兒不要怕,他們敢吓唬你,你就跑。
霍靈渠乖乖點頭,晏霁之也囑咐過後離開,霍靈渠目送爹爹和晏霁之離去,看向他們,說怕麼也不怕,說不害怕麼也有點心戚戚,沉重到有些難以面對吧。
“阿勝、阿勝,阿勝啊!”姬汜爆發了幾乎是恨鐵不成鋼:“十二年,十二年有什麼用,你要回到十二年前就圖一個讓你太上皇父親禅位嗎?”
霍靈渠陡然心駭跳,阿勝走過去擋在靈渠面前,姬洵見此,神色愈發陰沉:“讓開!她難道還是二十四年前還在襁褓中的小嬰孩需要人來護着她嗎?!”
阿勝要對抗時衣裳被扯了扯,霍靈渠移出來,低頭歉疚:“是我要回到十二年前,前世授康二十八年定襄慘敗,我、我想扭轉,我,我不知道姬家的往事,我……”
“所以這樣的大恩這樣的大債,你怎麼還?”姬洵目光兇狠咄咄相逼,霍靈渠再駭跳,阿勝怒瞪這個小舅,姬洵隻告誡霍靈渠:“姬家的血仇也是你的,記住了嗎?”
“我、我……”霍靈渠亂得慌:“我母親叫什麼名字?”
姬洵盯着她更陰冷了些,姬汜笑起來,打圓場把孩子拉走,阿勝當即揪住這小舅質問:“你非得想把靈渠卷進來作甚?你給她個安生不行嗎?”
“這是她的命!”
姬洵咆哮,阿勝冷冷盯他一眼,走掉。
姬汜返回來,沒一會兒,果然,霍漓江回來了:“我女兒的血到底怎麼回事,你們真沒想禍害靈渠就給我個實話!”
“你急什麼,姬沛當然給不了她這份血脈,可阿勝都和她認表兄妹了,你還能有更好的說辭安撫你女兒打消她的疑慮嗎?”姬汜淡淡道:“她和姬沛一樣,與生俱來。自她出生,姬沛身上的血就和我們沒什麼不同了,當年姬沛第一眼看到她就有數了。”
“這樣的事,姬沛居然硬瞞了下來,瞞了我們……呵!”姬汜猛地心酸又強行克制住,可霍漓江又哪會是輕信的主兒:“蒙你們看得起,我女兒沒這麼大福分。”
姬汜不鹹不淡的:“這又不是我們能做主,我們若能做主,我們還想能有呢。”
霍漓江豁出去了讓他們用姬沛起誓,結果這仨真滿不在乎的發誓了,霍漓江氣冒煙了:“那怎麼偏偏就是我女兒,你們姬家那麼多人怎麼就能落到我女兒頭上來?”
他們看霍漓江,這下是真有點似笑非笑的詭秘了。
晏霁之轉幾圈找到霍靈渠,看她小臉皺得,擡手揉揉她的臉蛋。
“我在想我爹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霍靈渠擰眉:“我想不出來。”
“所以呢?”晏霁之被意外了:“你在苦惱這個?”
霍靈渠強調:“我想不出來呀。”
晏霁之不能理解:“你想不出來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不正常!”霍靈渠飚高音:“我居然想不出來我爹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這簡直天方夜譚!我怎麼可能想不出我爹會喜歡什麼樣的人,這鐵定不正常!”
晏霁之勸她:“這不算不正常吧。”
“這當然不正常!”霍靈渠很激烈:“我爹呀,我想象不出來我爹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這問題不大了去了嗎,我怎麼可能會想象不出來呢,這絕對不正常!”
晏霁之不想搭理她,恰好霍漓江過來,晏霁之把他女兒的觀點告訴他,霍靈渠美眸犀利神情戒備就是防止這爹想糊弄她:“爹,我母親叫什麼名字?”
霍漓江還沒訓閨女,晏霁之譴責道:“我不久前才跟你談過,幫我問問你母親的名字,你說你不會去戳你爹爹的心窩,你别告訴我,你這麼快就忘了。”
“這有根本不同。”霍靈渠振振有詞:“你隻是好奇,我為什麼要為你的好奇心去戳我爹爹的心窩,但眼下,是我母親的娘家人找上來了,而且是我自己想知道,在這麼嚴峻的形勢面前戳戳我爹的心窩算得了什麼,這豈是你的好奇心能比。”
晏霁之褒獎她:“你行的。”
霍漓江默下問晏霁之:“這是你朋友?”
晏霁之答曰:“不,是你女兒。”
“午膳的時辰了,用膳去吧。”霍漓江提議。
“好!”晏霁之附議,兩人一起走掉,被無視的霍靈渠:“……”啊啊啊!
霍靈渠握握拳頭,有骨氣的去找她表哥詢問,剛走兩步怔住,姬家遭慘禍是在太上皇的默許下被朱太後和昌隆侯殘害,表哥是蜀王,姬家是表哥的外祖家,那麼她再向表哥打探她母親的往事就真是在戳表哥的心窩了。
霍靈渠歎息聲,悶悶地吃顆糖。
午膳過後,霍靈渠和晏霁之趕去曲江,魏王帶着霍桑柔在曲江遊湖呢。
遊湖,還都是群小輩,霍漓江自然不湊這熱鬧了,阿勝倒是有陪同。
皇帝嬴忱璧在霍海嘯的護衛下姗姗來遲,進入魏王的畫舫,見到貴妃,沒多坐,皇帝就要帶貴妃回宮了,霍靈渠不願意,硬扛着就不走,嬴忱璧憋悶得再多留會兒。
霍桑柔已經曉得姐姐之前跟她說的表哥是個烏龍了,但她還真沒膽量質問:你為什麼要冒用身份害我們白高興場,畢竟又是位王爺,看着更不像個和善的。
小祐娃娃都隻安靜窩在姨母懷裡吃糕糕,剛剛,皇帝要帶貴妃回宮,真有些劍拔弩張時霍桑柔都默默捂住娃的嘴巴了,小祐擡頭看眼,乖乖自己捂嘴巴。
這會兒,晏霁之和霍海嘯在對弈,皇家三兄弟各自端坐誰都不理誰,仍然壓抑。
響動傳來,小厮随即來報:晉王聚衆闖入。
魏王站起來往屋外走,來到畫舫大堂,見到晉王帶着群油頭粉面的纨绔,晉王想招呼人當然還是能聚得起的,魏王沒想到的是,任逍也在。
“聽說四哥你在這裡會佳人,”晉王氣色看似不差,卻更像是以損傷裡子為代價的強撐:“什麼樣的佳人還得四哥你這麼藏着掖着,不如讓她出來讓大夥見識見識?”
魏王盯着他沒說話,晉王轉頭吩咐:“你去,把四哥那位佳人請出來。”
他是對任逍說的。
任逍沒有看魏王,刻意避着魏王的視線,但她也沒猶豫的就往樓梯沖,魏王冷冷看着,還沒入晉王府就這麼給晉王賣命了!之前魏王府遭刺客,任逍入晉王府推遲一個月。更不必下人禀報,魏王都知道莊太妃的細作怎麼勸說她的——
魏王若是不管你還能面對任家嗎,魏王就是吓吓你,不敢真不管你,可你入晉王府之後若還向着魏王還能有活路嗎?效忠晉王府,你才能活,否則你隻有死路一條。
任逍提着裙擺一個健步沖上樓梯,晉王看戲,晉王身後的人起哄,正當任逍要跑到二樓時猛然被踹翻,跌跌撞撞滾下來,摔出樓梯,當場就吐了血。
晉王臉色微變沖過去,阿勝猶似踩着曲子的節拍往下走,行至樓梯中段,居高臨下訓:“七弟,哥哥們來遊湖,你放條狗來攪擾兄長們的興緻,還懂不懂事了?”
“皇兄,這是我将過門的側妃,你如此無禮怕是不妥吧?”晉王對峙。
阿勝掀掀眼皮:“你想去曲江裡泡個澡?”
晉王攥緊拳頭走掉,管都沒管任逍,魏王瞥她眼,吩咐下人:扔出去。
魏王再回到二樓時霍靈渠抱着小祐在作畫,架着畫架,畫紙豎在娃娃面前讓他塗色彩,隻是霍靈渠被樓下這一鬧鬧得興味索然了,不覺得晉王可憐,但真有感到悲。
“侯瞻渥跑出京畿應該至少有一百裡了吧?升平大長公主當年不喜歡四姐姐甚至嫌惡,生怕四姐姐纏上侯瞻讓,為什麼,變成侯瞻渥的媳婦,她就能這麼愛屋及烏?”
屋中陡然肅靜,阿勝沉默,魏王微頓下,皇帝嬴忱璧垂着眼眸,霍桑柔看看他們讓小祐不要那麼高興。晏霁之猜測:“或許是侯瞻渥給了她滿足。”
“滿足?”霍靈渠不解,幾人皆看向他,小祐娃娃都學樣看過去,晏霁之客觀道:“滿足她的虛榮,肅宗皇帝十個女兒,論不起眼,升平不是墊底也是倒數,偏偏是她夫妻恩愛、年近四十還能生養,還不足以讓她自覺揚眉吐氣傲視姐妹們嗎?
這位升平大長公主溺愛的不是兒子,是她自己,把她自認為曾經沒有得到過的矚目愛溺放縱全都補回來,自然也就舍不得約束侯瞻渥一星半點了。”
魏王譏諷:“虧得大家還都覺得升平是她們姐妹中性情最好的。”
霍靈渠臉色有些差:“那武襄侯呢?”
“老穆國公說,武襄侯四十幾年前差點成護國公的姐夫了,武襄侯對公主媳婦的好可能也包含着愧疚,他喜歡的女人姓原。或許是武襄侯也看到年輕時的自己了,他對喜歡的姑娘不夠勇敢,既然侯瞻渥能為喜歡的女人奮不顧身,他願意成全吧。”
晏霁之語畢,霍靈渠冷然恭維:“到底皇親國戚!”
湖面滴滴答答跳起雨珠,小祐雀躍起來,皇帝嬴忱璧沒好聲:“貴妃,下雨了!”
霍靈渠看向他:“你是會掃興的。”
嬴忱璧被噎得再轉頭,晏霁之端着果盤來到兩位王爺面前,給過他倆甜橙,阿勝和魏王都擡眼看他,晏霁之走向小娃娃,一隻橙兩隻橙三隻橙地遞給娃娃,小祐抱着甜橙子,笑得嘴巴都裂到耳後根了,然後分給娘和姨母,晏霁之再走到皇帝面前給隻甜橙。
嬴忱璧無語地瞪他,晏霁之笑笑:“大概是,隻有你不耐煩吧。”
晏霁之回桌前繼續對弈,嬴忱璧猶若被定住了下,這屋裡的氛圍都變了變。
很快大雨傾盆,落雨砸過天黑,轉至翌日天明仍有細雨飄灑,清晨微涼,崇孝長公主冒雨趕到魏王府,和魏王因昨天魏王派人把任逍丢棄在湖邊的事又險些吵架。
晏霁之撐着油紙傘出門,不乘車,步行,獨自走在淅淅瀝瀝的細雨中,走過行人稀疏,走過雨天灰蒙都蓋不住仲夏蔥郁的生機,他來到霍家,見霍老太爺。
老少會面,晏霁之遞上隻木匣,直言道:“若我走在您前頭,又或者我沒有走在您前頭但您能預見到我将會走在穆國公前頭,幫我轉交給靈渠。”
霍擎伸向木匣的手微滞,打量對面的年輕人:“你還能走在我前頭?”
“下個月,朱家太夫人要過大壽,我琢磨着應該送份什麼樣的禮給昌隆侯,想到一個很大膽的計劃。”晏霁之音色溫潤:“我不知道此計能不能成,但我很想嘗試,若此計沒成,自不必麻煩您;若此計能成,還是做好最壞的準備吧。”
霍擎打開木匣,看見隻荷包,他把荷包拿起來,是隻做工粗糙的荷包,一看就是不會刺繡的人縫的,荷包上用金絲線描着兩個字:吾妻。
霍擎沒有避諱,再打開荷包,看見荷包裡裝着些頭發還不是整齊剪下的一束:“你自個兒做的?”
晏霁之雅意淺淺:“是啊,最近有些掉頭發。”
霍擎問:“明知山有虎,為何還要偏向虎山行?”
晏霁之垂眸靜默兩息時間,不是猶豫,隻是,還是有些感觸:“我想到海嘯,若是海嘯想到同樣的計劃,他大約不會做的,論對家族的責任感,他比我強多了。若是隻有我死才能保全家族,我不會惜命,但我大概不能為活着太壓抑自己。”
霍擎沉默下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是走着來的?”
“是啊。”晏霁之應,霍擎再沉默下,點頭同意:“好。”
“原安西将領的家眷若有人想将他們轉移,陛下的意思是不是放任?”晏霁之顧慮,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規勸:“還是盯着吧,或許能有用也未可知。”
霍擎再給個好。
晏霁之颔首站起來:“不叨擾您了。”
屋檐前,雨絲細細密密,不疾不烈亦不暢,原來,最是輕微惱人。
端午假期結束,晏霁之告假在家,閉關!晏煦之酉時回府,聽說老哥一天都還沒進食,特意去看看他。他進屋,那位仁兄頭都沒擡頭,他溜達到他身邊看他仍埋頭苦算,看半響,沒看出他在算些什麼,懷疑:“工部有疑難找你幫忙?”
沒有回應,晏煦之識趣地走了。
宜春縣主蕭灼灼也來過,她原想來當熱鬧看,沒想到蔚然居對她閉門不讓進,跟晏四争執半天,要硬闖時被劈暈送走。蕭灼灼醒來,火大得再去,再被劈暈,連着反複三次後把桓炜彤和徐側妃召了過來,各種勸令她不得不走沒法再鬧。
蕭灼灼感覺她的爆破之力要爆發了。
原牧熾都來過一趟,歪頭看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你在算什麼?”
晏霁之相告:“風!”
原牧熾回:“你發什麼瘋?”
晏霁之沒再多言,原牧熾再待會兒沒勁了,也不理他,走了。
回到家門前,還沒進門,小妹跑出來迎他,原牧熾高興得想獎勵小妹真懂事,被告知是那個所謂的大嫂章醇郡主來了,原牧熾憋股悶氣,去打瘟神。
端午以來,虢王妃娘家及相勾連的人家相繼倒塌,虢王又快把書房砸塌了,霍家狠得,這一下就拔起他四五成的勢力!章醇郡主都要一再來請婆家相幫,原牧熾看這個所謂的大嫂真是不要臉得夠了,晏霁之想的是不錯,大哥回來前确實他該留着。
然,虢王府這些天這麼引人注目都沒蓋住房家的熱鬧,房祯毅擅自去佟家提親,佟家以房祯毅自作主張不合禮數婉拒房祯毅。
房副相上個月就給二兒傳信了,房二老爺夫婦趕來,和事佬沒做成反而火上澆油了,二老爺夫婦覺得不算什麼事就讓佟妙兮做妾嘛,房祯毅堅持要娶做妻子,房副相根本不肯和佟家沾上,鬧到最後,一拍兩散。
房副相幹脆把二兒子分出去,放話從此不再管他們。
房祯毅爹娘也硬氣,就給兒子娶佟妙兮了,日子都定了,下個月娶婦!
這天是初十,五月初十,對皇帝還是有點感觸,今天,他和郭氏成婚滿十二年了。
郭皇後還在病中,這天更像沒什麼不同。
嬴忱璧沒想告别什麼也沒什麼要告别,隻是這一天,還是有感到絲不同。
不過第二天,皇帝就什麼閑心思都沒了,昌隆侯喬裝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