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上午。
霍桑柔再次踏入小覺庵,熱血激昂。
是莊太妃的計,太上皇前腳把妹妹和外孫女送入大理寺,莊太妃後腳就給她們出主意,讓她們鬧,尋死膩活地鬧,鞠家原模原樣把主意送過去了。
昌隆侯一大早趕往太微宮請罪,太上皇的處置是:大夫診治過後讓大理寺把人捆起來,就這幾天别再鬧出事來了。讓霍家帶霍桑柔再去趟小覺庵。
章醇郡主聽聞虢王府在蒲州的莊子遭盜匪了,心急如焚趕回娘家。
侯瞻遜折返回京,和父親武襄侯爆發劇烈争吵。
宜春縣主蕭灼灼帶婢女從家裡溜出來,朱窅絜約她好幾回,她想就再去見一面吧。
翁嫔在關雎宮外徘徊被發現,霍靈渠讓她去看看小皇子吧。
大公主鬧絕食,倪秀儀禀告過陛下,皇帝口谕,讓貴妃看着辦吧,霍靈渠遂率宮人去到大公主面前罰她知錯前都不必再進食飲水了。
皇帝派人查是否有人在蠱惑大公主,查到昌隆侯的女兒,皇帝傳個口信過去,讓昌隆侯有空時來給他個解釋,昌隆侯從太微宮出來,又得趕往皇城。
樂邑長公主進宮來找童年小夥伴唠嗑:“你聽說滕王的事沒有?”
樂邑懷疑最近是不是流行着魔:“端午之後,晏霁之不是着魔了嗎,這兩天好不容易他好像恢複正常了,滕王着魔了,不知道他要找什麼,把滕王府鬧得雞飛狗跳,據說他恨不得想把磚瓦都敲碎來看看,也是忙得飯都沒空吃了,就差不眠不休了。”
“滕王昨天有進宮嗎?”霍靈渠問。
“他哪有那閑情,”樂邑擺擺團扇:“就他媳婦一個人把大公主送來的,我和他媳婦還在昭德門碰見了,昨天我們見皇兄時皇兄都還問了句,滕王最近怎麼了呢?”
“或許是他們有很重要的事,太投入,所以外人看來像着魔。”霍靈渠感惜。
“可能吧。”樂邑靠近霍靈渠一些,掩唇道:“我婆婆這兩天心情特好,好到,她走個路都能哼個小曲兒的那種,她這勁兒,我怎麼看都像是她要搞事情了。”
霍靈渠神情有點微妙:“你打探過沒有?”
樂邑否掉:“我怎麼打探呀,薛述聰哥倆在倒是能打探,他們哥倆都不在嘛。”
霍靈渠安慰:“你婆婆應該也搞不出什麼大事來,你放心吧。”
樂邑憂慮:“我覺得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可能更高。”
霍靈渠給她預防:“你不嫌跟着丢人就行了。”
樂邑長公主忒想白她兩眼,霍靈渠怎麼就這麼會安慰人呢。
“宮裡傳,明天的宮宴辦在景福殿,太缺德了吧你?”昌隆侯明天可在的。
“不是我定的。”霍靈渠捍衛自己。
樂邑沒話了,霍靈渠倒想問問:“魏王和任家沒斷親吧?”
“沒,怎麼可能,”樂邑抿口茶,嗤道:“任家就是想拿捏魏王,怎麼可能和魏王斷親,這兩天全在我長姐府上呢,說是要等那個任逍入晉王府之後再走。”
“晉王出京了。”霍靈渠忽然想到,樂邑随口應對啊。
“那任逍這月底入晉王府?”霍靈渠看她,樂邑撇嘴:“這任逍想表衷心都沒地兒了,依我這小姑子兼弟妹的性子,讓任逍吃糠咽菜都有可能。”
“按纖若你猜測,崇孝長公主能袖手旁觀嗎?”
“所以我覺得我這大姐拎不清呀,晉王妃能賣她臉面嗎,除非魏王出面來跟我公爹談,偏偏她和任家往死裡得罪魏王。”樂邑長公主肯定道:“這任逍現在,魏王不管了,她入晉王府就是個死路,要麼痛快死,要麼被晉王妃磨搓死。
我公爹都跟女兒說了,不必在這任逍身上費心思,完全就是顆廢棋了,魏王不會管了。看看最近,一個賽一個的好像在比誰心腸硬,我公爹看過英王和房副相的例之後一點不懷疑魏王能徹底不管任家的死活,何況任逍呢。”
話落,樂邑對上小侄兒委委屈屈的小臉,愣下,這是三皇子吧?
霍靈渠擡眸,眼前已跪倒數名宮人,大宮女禀告貴妃:剛剛,三皇子扒着關雎宮的門,既沒有要進來也沒有要走,奴婢們剛要來禀告,三皇子就跑進來了。
“我帶三皇子去看弟弟,纖若你幫我應付楚昭儀吧。”霍靈渠抱起三皇子就走,樂邑真被她噎下,關雎宮外楚昭儀已經追來,樂邑搖着團扇,坐等着。
霍靈渠抱着娃找個蔭涼地,仍然抱着他的:“你大姐找過你?”
小孩遲疑下,盯着眼前的霍貴妃,點點頭。
“你和你哥哥昨天回來之後,你母妃有沒有抱過你們?”霍靈渠直覺怕是沒有,果然,三皇子癟癟小嘴淚眼汪汪幾近要哭又倔強忍着,霍靈渠撫撫小孩的額頭:“你父皇還在忙,待會兒等父皇不忙了,我送你和你哥哥姐姐去見父皇,好嗎?”
三歲的小孩看這個霍貴妃好幾眼,霍靈渠擁住小娃輕輕拍他安慰,小家夥鼻頭一酸,昂過小腦袋扁扁嘴像是不屑,可還是忍不住倚靠着,悄悄抓住霍貴妃的衣裳。
二皇子下學堂,三皇子領着宮人們把哥哥帶來關雎宮,楚昭儀又過來趟要接皇兒們走,霍靈渠沒再回避:“他們想見父親,昭儀願意出面就帶他們走吧。”
楚昭儀自己走了。
沒想興風作浪的太妃們看看戲,生活還是能有點悠哉的。
大公主是自己過來的,低着頭跟霍貴妃認錯,霍靈渠讓宮人給她備膳食。
喻美人去找倪秀儀品茶,兩個人雖然幾乎沒有言語,各自不言而喻。
皇帝直到火燒雲燒紅天邊時才閑下來。
霍靈渠依諾,把三皇子和大公主、二皇子送過去,沒有二公主,霍靈渠去看過二公主,小丫頭吃好睡好玩好歡快得很,心大得随她娘,那就省了吧。
貴妃還提醒皇帝:這三個孩子有些不安,你别還火上澆油再吓到他們。
因而,為回報貴妃,是夜,皇帝又來關雎宮了,霍靈渠……
星月皎潔,銀輝斑斑籠下靜谧,嬴忱璧注視着襁褓中的幼子,注視得像在審視,霍靈渠蹙眉喊陛下?
嬴忱璧喟然長歎:“端午那天,老國丈跟朕說,小孩怎麼會不懂呢?”
霍靈渠低頭,嬴忱璧側眸,似有疲意:“二皇子兄弟不能接受朕冷落楚昭儀?”
“你若一如既往的寬縱他們,不能。”霍靈渠歎息,對照是殘忍,嬴忱璧笑:“所以隻是将他們送出宮住幾天,他們感受到父皇的威嚴,也就沒什麼不能的了。”
霍靈渠不語,嬴忱璧思量:“貴妃看,楚昭儀幾時能振作?”
在皇帝看來,楚昭儀當下就是副不死不活的德行,否則何至于連才三五歲的孩子都安撫不好。
“楚昭儀這兩天應該還沒有抱過她的孩兒。”霍靈渠答道:“小孩子感受到身邊的變化,心有不安,父母若珍視孩兒是應該盡他們所能把孩子的不安降到最低。”
“貴妃懷疑楚昭儀不會振作了?”嬴忱璧斟酌。
霍靈渠默認:“她怕是放不下她的自傲。”
嬴忱璧眼底銳利:“楚氏不會向皇帝低頭,或者說,率先低頭,唯有皇帝先向她示好給她台階下,她和朕才有可能緩和。”霍靈渠沒說話,皇帝鳳眸微眯:“若是朕将她貶至五品,她是會振作還是仍舊不死不活?”
霍靈渠反問:“陛下在考量兩位皇子?”
“是啊,楚氏若不能振作,兩個皇兒當然還不如放在宮外養幾年。”嬴忱璧很快想好:“朕就試試她吧,再降位,她若還那麼不死不活的,就讓她自己過去吧。”
霍靈渠捧茶碗喝茶,皇帝便問:“貴妃今夜還要帶皇兒歇息嗎?”
霎時一個激靈,霍靈渠想起還有事要談:“陛下能否讓莊太妃昏昏沉沉的過十天半月,把她打半死不活又不是莊太妃腦子廢了,她清醒些估計又要不消停了。”
“确實。”就跟蒼蠅似的了,是人都嫌煩,嬴忱璧爽快應:“朕和太上皇知會一聲,就讓鞠家做吧,這個月都讓莊太妃昏昏沉沉的迷糊着,别再費腦子了。”
霍靈渠拓展道:“入小覺庵之後,莊太妃是不是心裡挺虛的?”
嗯?嬴忱璧看向貴妃,霍靈渠若喃喃自語:“我覺得是啊,否則,微不足道的一點事,又是太上皇下的令,她怎麼都想要做做文章呢?是她心裡不安。”
“或許吧。”
夜漸深,皇宮金碧沒入黑夜的祥靜,星火闌珊,國都城邁進夜的滋補,幾處街巷踩過輕微步履驚不醒牆角睡死的老狗,雞鳴喚起黎明,日出,又是天高雲闊的明朗。
皇帝四皇子的滿月酒,因還要給南北鐵騎接風,籌備得還算隆重。
宮宴前一個時辰,皇帝嬴忱璧傳吏部晏侍郎。晏霁之到來,行過禮站過片刻,皇帝還專注眼前的奏疏沒搭理晏侍郎,晏霁之自己找話:“陛下,雷剛回京了?”
“嗯,在陪太上皇說話。”嬴忱璧把剛在看的長單子往前一推,晏霁之上前接過,看過幾行後直接跳往最後,嬴忱璧冷笑:“朕,可真是太小看他了!”
這是原江南總兵的家底清單,這筆款項入國庫,遷民衆入塞北的費用大半都有着落了。晏霁之把清單放回禦案,是比他們預測的多許多,難怪皇帝生氣。
“昨夜,原安西将領的家眷被轉移,這會兒估計應該已經出京了。”嬴忱璧靠在椅背裡整個人都顯得怠懶些了:“霁之怎麼想還是該派人盯梢?”
晏霁之反問:“陛下憑什麼确定這批人一定沒有用了?”
皇帝看着他沒說話,晏霁之眼睑半垂恭維:“我才知道,你不是要圓滿,你是閑得慌,你就覺得一切盡在你掌握,你閑得難受,非要可着勁兒作妖。”
嬴忱璧臉黑了:“滾!”
晏霁之平靜遞封信箋給皇帝,嬴忱璧沒好氣瞪他,接過信箋一看,手一松,信箋輕輕飄落在禦案,嬴忱璧沉着臉,再沒有等閑視之:“怎麼收到的消息?”
“蜀王今早送來的。”
若這是對被皇帝揪出暗中蠱惑大公主鬧絕食的回禮,不足一天,安排得過來嗎?昌隆侯入京帶着的女兒找上鞠太妃合作,算計霍貴妃和晏煦之,對,不是晏霁之而是晏煦之,就是還想讓晏家内讧,這位朱姑娘還建議鞠太妃可以用姬太妃來掩護——
霍家絕不會讓蜀王去北境,蜀王和姬太妃難道能忍?大可以把蜀王推在前頭。
故,昌隆侯這女兒蠱惑大公主鬧絕食就是個障眼法,她是想以此蒙蔽住皇帝好給她和鞠太妃的合作打掩護,把蜀王拖下水就是想給她同母姐姐報個仇。
晏霁之笃定:“昌隆侯不知道。”
昌隆侯怎麼可能會想找蜀王。
“是三皇兄埋在昌隆侯身邊的暗釘給這姑娘搭了把手。”嬴忱璧同意,但,仍然是怒:“你猜郢國公有數嗎?霍家有沒有收到過消息,朕對此還真是一點訊息都沒收到,朕還真是不敢想臣下們把朕的皇宮當什麼,這樣肆無忌憚?!”
“人不會是昨天才和鞠太妃搭上線。”皇帝沒有影射,就是生氣,晏霁之懂,逐一答:“霍家應該和我家一樣,今早剛知曉,蜀王告知的。
陛下實不必為那些個不知所謂的生氣,昌隆侯剛算計過霍貴妃,若他再施同樣的算計,如此明目張膽,除非他想明天就造反,是他這個女兒不懂。
這姑娘會自行其是,應該是建議沒被采納,她自覺此計甚好不想放過,昌隆侯沒想到這女兒會這麼放肆,他都否決了還敢自作主張。郢國公在置身事外,他不認為昌隆侯不知情,但此計于他大有裨益,最多搭進鞠太妃,他不虧。”
嬴忱璧氣消些,嗯道:“昌隆侯居然會不知情?”
“所以,根本是蜀王的人在給這姑娘牽線搭橋。”晏霁之搖頭:“郢國公是糊塗,他清楚此計對昌隆侯的危害,昌隆侯自己會不清楚嗎,怎麼可能還會施行這等計策,鞠太妃和兄長商議時他真該想事情有詭異,而不是打算好舍棄這個妹妹。”
“蜀王怎麼會想多此一事?”嬴忱璧懷疑。
“順手吧。”晏霁之沒覺得奇怪,若他遇上這種情況,他也會想給搭把手。
“不,蜀王是意在鞠家。”嬴忱璧道:“鞠太妃卷進去還能撇得清郢國公,昌隆侯想拿鞠家做箭靶還在眼前,鞠家居然就能和朱家談合作,蜀王是想搭給聖人看。”
“霍家和鞠家還有筆血債沒清呢,蜀王,”嬴忱璧感歎:“蜀王是想給貴妃賣個好吧,也可能是緻歉,畢竟他假充貴妃生母娘家的表兄,騙了貴妃。”
晏霁之想,是皇帝的猜測合理。
嬴忱璧端起茶盅抿口茶,神情撲朔:“蜀王會是出于什麼心思接近貴妃,他既能令霍家幫他隐瞞又何不多瞞貴妃些時日,怎會又在端午痛快坦誠?”
半響沒得到回應,晏霁之垂眸不語,嬴忱璧也不在意:“今天宮宴,蜀王會來,國師也随太上皇過來了。”
皇帝意味不明笑:“蜀王不愛熱鬧啊,來湊什麼熱鬧?”
晏霁之還是沒說話,嬴忱璧略過道:“若我們都沒有收到消息,貴妃能避過嗎?”
“能!”晏霁之似暫放剛才的沉思,言之鑿鑿,嬴忱璧看他,晏霁之淺笑道:“陛下看,孟怋乂算計霍貴妃時作甚是想從皇宮外運個男人進來?”
因為蒙騙的變數太大。
昌隆侯帶兒女和姬汜入皇城,朱窅絜和朱縠艾都是第一次進皇宮,相比哥哥還有新奇,朱縠艾平淡、自在,莫說對皇宮的緊張畏懼了,她猶如回自家一般閑适。
太上皇在和風殿,昌隆侯把他們帶去景福殿之後,就去和風殿。
他們是第一家到的,景福殿中還隻有七八個零散的宮人,朱縠艾沒有擺譜傳喚,親自向宮人要盤棋,宮人們給她把棋盤拿來,朱縠艾對姬汜道:“先生,手談兩局?”
姬汜随意地下棋,朱窅絜有點坐立難安,朱縠艾勸:“哥,你急什麼呀?”
朱窅絜和蕭灼灼昨天見面,沒十句話鬧崩了,蕭灼灼又跑了,朱窅絜憋氣得,昨天傍晚隻能送信去道歉、表達自己的苦澀,以及若她非要斷,今天他們告别。
“我問她是不是移情晏霁之了?我肯定要這麼問吧。”朱窅絜想要求認同般略有急切,偏蕭灼灼指責他不可理喻,朱縠艾應和:“肯定肯定,你好好跟她告别吧。”
朱窅絜忐忑:“你說她會不會移情晏霁之?”
朱縠艾反問:“那你覺得這英王世子有什麼比得過你的嗎?”
姬汜搭腔:“長得很英俊。”兄妹倆看向他,姬汜打擊:“長得比你哥高,比你哥挺拔,比你哥英俊,而且是英俊很多,比美男子嘛,你哥跟人家沒得比。”
朱窅絜臉黑了,朱縠艾無奈:“先生?!”
姬汜樂呵道:“好好好,不要生氣,咱們要正視自己,才能勇往直前嘛。”
蕭灼灼進殿來,朱家兄妹和姬汜同看過去,八目相對間,蕭灼灼瑟縮下,轉身往外走,朱窅絜當即去追,朱縠艾收回視線,姬汜擺顆白棋:“有帶金葉子嗎?”
朱縠艾沒反應過來,以為是姬汜想要,就扔出袋金葉子,姬汜指指這座殿裡的宮人,朱縠艾笑起來,拿起這袋金葉子去‘封口’。
自然,這金葉子一送,沒多想的宮人全都要多想了。
景福殿的消息先後傳進皇帝、太上皇、皇太後和霍貴妃耳中,霍靈渠一邊派人去尋宜春縣主的蹤迹,一邊派人去候着她堂姐和堂姐夫,見到她堂姐就請過來跟她會合。
霍舒窈和蕭耿烨随關雎宮的大宮女來到清涼殿西邊的假山上時,皇帝、貴妃、霍海嘯、晏霁之、霍雄鷹都在,霍雄鷹是殿前侍讀嘛,常在陛下左右,他大哥來找皇帝,晏霁之又鬧着陛下請貴妃來,他們去看個熱鬧,他當然跟着一起來了。
宮女告退,晏霁之知會:“已經以你倆的名義通知蕭耿裕了。”
霍舒窈在不遠處一株芙蓉花樹下找到蕭灼灼,目測,大概相距二十多丈遠。
“什麼情況了?”霍舒窈揣着小心問。
“握過手了。”霍雄鷹吐槽:“拉拉扯扯、糾糾纏纏的,真不嫌酸。”